官商交易背后的離譜投資

鑫海

官員打擦邊球從企業主手中拿到所謂的“理財機會”，在幾年間離奇獲取數十倍的收益……江蘇省宜興市人大常委會原黨組書記、主任劉亞民的墮落就此開始。

40萬元投資款離譜增值30倍

江蘇省宜興市人大常委會原黨組書記、主任劉亞民，江蘇人，大學本科學歷，黨校在職研究生。1983年8月參加工作；1983年5月加入中國共產黨；2020年3月30日，因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接受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2020年10月19日，因嚴重違紀違法被開除黨籍、開除公職。

據查，劉亞民受賄最大的一筆金額達到1191萬元。從表象上看，劉亞民這筆賄賂是以投資理財的形式出現的。但劉亞民與行賄人上演的這些障眼法并沒有逃過辦案人員的火眼金睛，理財的假象被識破后，劉亞民假借投資收受賄賂的事實昭然若揭。

向劉亞民行賄的這名金主很有來頭，是江蘇省江陰市某海洋工程制造公司（以下簡稱“海洋公司”）的老總董浩。董浩為了消除劉亞民的顧慮，起初提出由其出資40萬元向海洋公司投資。既然是投資，收取投資回報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劉亞民對董浩出的這個餿主意并不反感，只是提出要找個“替身”出面。

然而，連劉亞民自己也沒想到的是，他這次投資的回報不僅來得快，而且利潤高得驚人——8年間翻了近30倍，40萬元搖身變成了1191萬元！

無利不起早，董浩向劉亞民賄送巨額投資利潤，背后自然是有原因的。

2004年，海洋公司在江陰靖江園區建設新廠時，劉亞民時任江陰市副市長兼江陰靖江園區黨委書記、管委會主任。園區是連接江陰和靖江的一條紐帶，新廠建設過程中許多具體事項協調、手續辦理，都需要園區領導與靖江市委市政府溝通協調。為此，董浩多次請托劉亞民幫忙，并一一得到了滿足。

劉亞民扶持海洋公司興建新廠是全方位的：在企業前期選址和爭取土地供應方面，劉亞民安排人員參與考察、協調；在企業搬遷政策上，協調江陰市政府給予海洋公司特殊的優惠政策；在利用長江岸線審批方面，劉亞民協調靖江水利局幫助辦理長江岸線占用審批手續等；在拆遷安置上，劉亞民協調項目所在地加快拆遷進度；在新廠投產后，園區在企業稅收等方面也給予了政策優惠。

劉亞民有求必應的作風和無微不至的幫助令董浩十分感動，其內心非常感激劉亞民，希望能找到機會好好感謝他。董浩明白，如果直接向劉亞民賄送金錢有可能被拒絕。于是，董浩就在等待一個既能向劉亞民賄送好處，又能讓其樂于接受且不留痕跡的機會！

2005年8月，這個機會終于來了！當時的海洋公司正在籌備上市，由于公司引進的3000萬元注冊資本沒有實際到位，需要在公司內部擴股對該部分股權予以補足。根據既往企業上市經驗，此類投資的回報率非常可觀。雖然按照規定，擴股部分僅針對公司內部生產經營技術管理干部，但董浩覺得這是個向劉亞民表達心意的絕佳機會，便決定打個擦邊球——讓劉亞民入股，以通過股東收益等方式向其輸送利益。

2006年1月，董浩對劉亞民稱海洋公司正在籌備推進上市前的內部股權整合，已為其配置了20萬股的份額，每股2元，上市前有10%的收益，上市后收益更好，問其是否有興趣。事實證明，董浩的判斷是正確的，在其向劉亞民提出自己的上述想法時，劉亞民當即點頭答應。當然，劉亞民或許覺得自己不方便直接出面，遂提出讓其一名叫曾麗敏的香港朋友代為購買。董浩表示，不管劉亞民找誰認購，其只認劉亞民。不久后，海洋公司財務收到以曾麗敏名義認購的40萬元投資款，并將20萬股老廠股登記在其名下。

2007年4月，海洋公司正式在新加坡上市，劉亞民作為江陰市政府代表參加了上市儀式。該股首日上市開盤價0.95新加坡元（折合人民幣5元），收盤價1.1新加坡元（折合人民幣6元）。

從新加坡回來后，董浩私下對劉亞民說，公司上市獲得巨大成功，他準備以每股88元的價格為其兌現一半的股份，即10萬股，總共880萬元；另外其還可享受每股稅后4元的分紅，20萬股可以拿到80萬元的分紅，兩項加起來可以拿到960萬元。董浩對劉亞民說，如果其沒意見，新廠二期某項目（以下簡稱“二期項目”）正在集資，其可再投入500萬元，按照“出一配一”政策贈送相應的“二期項目股”。

40萬元才投資了一年多就輕松獲利近千萬元，此時的劉亞民已經沉浸在快速收獲巨額收益的喜悅中，一聽董浩說還有繼續投資的機會，自然不會放棄。劉亞民同意董浩為其謀劃的再投資方案后，董浩便把其中625萬元（稅后500萬元）投到了二期項目，剩余的335萬元境外支付到曾麗敏香港的銀行賬戶。一年多后，董浩將500萬元本金和50萬元利息匯到劉亞民向其提供的曾麗敏銀行卡上，同時還贈送了174萬股“二期項目股”，登記在公司賬上。

2009年9月，劉亞民將174萬股“二期項目股”減持50萬股并獲利242萬余元。2013年2月，劉亞民將剩余的10萬股原始股以每股25元的價格兌現，并將扣稅后的200萬元投到了海洋公司的財富基金中。后因其案發，另124萬余股“二期項目股”沒有兌現。

“生意中介”撮合的賄賂

據檢察機關指控：被告人劉亞民利用擔任無錫市環境保護局局長等職務便利，為茍敬良介紹的江蘇某精毛紡織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精毛公司”）、江陰市某污水處理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污水處理公司”）、江陰秋毫檢測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秋毫公司”）等在項目審批、環保處罰及企業發展等方面提供幫助，于2011年至2019年間先后6次收受茍敬良等人所送的現金、購物卡及代為支付的購車款共計55.5萬元。

茍敬良是江陰市政府駐南京聯絡處原主任，與劉亞民相熟。茍敬良自己不能做生意，但并不影響他通過劉亞民的幫助，為自己的親友經商謀取利益。2012年左右，精毛公司的染色技改要立項，但按照當時的政策，當年基本不批了，下一年度更不允許批準新的染色技改項目。精毛公司老總趙才興為此通過茍敬良間接向劉亞民求助，爽快的劉亞民當場讓工作人員予以對接，精毛公司染色技改項目破例通過審批。

據茍敬良證實，劉亞民擔任無錫市環境保護局局長期間，其兄茍忠良經營的江陰某毛紡有限公司、堂侄茍慶達經營的污水處理公司都是高污染企業，兩企業因為廢水排放超標受到環保處罰時，經其出面跟劉亞民打招呼，最后都減輕了處罰。茍敬良還證實，其子茍慶俊經營秋毫公司前，劉亞民曾在環保方面提出具體建議，為企業經營打下基礎。

劉亞民之所以關照上述企業，自然是看在茍敬良的面子上，后者對此心知肚明，也一直在尋找一個回報劉亞民的機會。2013年初，劉亞民對茍敬良說，其女兒劉某某到江陰奧迪4S店買轎車，讓其多費心。茍敬良與趙才興商定，由其與趙才興分別出10萬元和40萬元，先期幫劉某某支付50萬元購車款。

茍敬良事后將此情況告知劉亞民，并表示余款到提車時自己會去繳清，但劉亞民只對已付的購車款默認，堅決不同意其支付余款，說剩下的錢他自己來付。

巨額受賄換來十年刑期

2020年3月19日，劉亞民因本案被留置，同年9月16日被拘留，9月29日被逮捕。

江蘇省無錫市中級人民法院（以下簡稱“無錫中院”）經審理查明：被告人劉亞民利用擔任江陰經濟開發區靖江園區黨委書記、管委會主任，無錫市環境保護局局長，無錫市崇安區委書記等職務上的便利，為海洋公司、茍敬良等單位或個人在土地供應、項目審批、環保處罰、企業經營等方面提供幫助，于2007年至2019年先后收受董浩、茍敬良等5人所送財物共計人民幣1257.98萬余元。

2021年7月8日，無錫中院作出一審判決：被告人劉亞民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10年3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100萬元；贓款人民幣834萬元由扣押機關予以沒收，上繳國庫；繼續追繳被告人劉亞民受賄所得及孳息共計人民幣509.98萬元并上繳國庫。一審宣判后，被告人劉亞民不服，提出上訴。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經審理，于2022年9月1日作出終審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文中除劉亞民外，其余人名均為化名；本文謝絕轉載）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