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延長黑海糧食運輸協議，糧食危機解除了嗎？

王亞晶　楊文瀅

今年3月18日，據外媒報道，聯合國和土耳其方面表示，在黑海港口農產品外運協議（又稱黑海糧食協議，以下簡稱糧食協議）到期前的最后一刻，俄羅斯與烏克蘭就延長該協議達成一致。不過，值得注意的是，俄烏并未就延期多久給出明確的時間表。俄羅斯同意將協議延長60天，但烏克蘭則堅持認為協議應延長120天。由此可見，這只是俄烏在糧食問題上的短暫“停火”。

何為“糧食協議”？

2022年2月中旬，俄烏沖突爆發。由于俄羅斯與烏克蘭均為全球產糧大國，尤其是烏克蘭更享有“歐洲糧倉”的美譽，因此沖突一度導致黑海港口的糧食出口完全被中斷，這給全球糧食市場帶來了“地震級”的影響。

2022年7月，俄烏雙方在聯合國與土耳其的斡旋下達成糧食協議。按照協議，俄烏兩國同意在黑海開辟一條人道主義走廊供商船通行，并共同保證這條航線的安全，不在此交戰。俄羅斯同意烏克蘭使用包括敖德薩在內的三個港口城市作為商船停靠之處，而聯合國、土耳其、烏克蘭三方也支持俄羅斯糧食、化肥制品和化肥原料從黑海出口。聯合國還和俄羅斯簽署了諒解備忘錄，承諾為俄羅斯谷物和化肥出口創造條件。協議還規定，聯合國、烏克蘭、俄羅斯和土耳其共同組建一個聯合協凋中心，共同對進出黑海的商船進行檢查，并引導這些商船走安全航線，協議有效期為120天。

過去大半年來，俄烏摩擦不斷，糧食協議盡管地位脆弱，但也有效維持了運轉。根據聯合國的數據，在糧食協議的框架下，自2022年8月1日第一批船只通過“糧食運輸走廊”至2023年3月14日，從烏克蘭敖德薩港、切爾諾莫斯克港和尤日內港這三個港口共運送了2440萬噸糧食產品，其中小麥占比27%，玉米占比50%，油料和飼料作物占1890，葵花籽油占5%。這些糧食和農產品通過黑海港口轉運至世界各地，其中55%的糧食出口到了發展中國家，避免了全球數百萬人陷入極端貧困。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一協議極大地緩解了此前輿論熱議的全球糧食危機，穩定了全球糧食價格。2022年4月至5月，受俄烏沖突的影響，世界糧食價格指數達到了頂峰（158.5點），但自2022年7月俄烏達成黑海糧食協議后便開始下降，2022年12月降為135.4點，接近2022年1月的水平（133.8點），今年2月，該指數已經跌至129.8點。所有根據糧食協議從烏克蘭出口的糧產品價格，在春季達到峰值后，都恢復到了2022年1月即戰前的水平，這足以證明俄烏糧食協議的積極影響。

對于該協議的期限，當時約定的規則是，如果協議到期后沒有其中一方提出異議，那么協議將會自動續約。該協議在2022年11月成功延期了120天后，在2023年3月18日到期。此次二度延長該協議，即使俄羅斯只同意續約60天，但這已是俄烏談判以來取得的罕見成果。

俄羅斯為何不滿？

烏克蘭在戰爭中損失慘重，糧食出口是烏克蘭少數還能賺錢的產業之一。戰爭爆發前，烏克蘭在2021年出口了4200多萬噸谷物，戰爭發生后，烏克蘭的糧食出口量大幅下降，敖德薩港口一度堆積了多達2000萬噸的谷物無法出海。在糧食協議達成后，烏克蘭糧食出口獲得了新生，其在2022年2月—12月的農產品出口量恢復到了3894萬噸。正因為如此，烏克蘭希望將協議盡可能延長，以便出口更多的糧食。

對于協議的斡旋者土耳其來說，非常需要來自俄烏兩國的糧食，尤其是在今年2月份發生大地震后，土耳其的糧食產量受到了嚴重的影響，俄烏兩國的糧食更顯珍貴。因此，土耳其也希望延長該協議。

根據聯合國和土耳其政府發布的數據來看，自去年協議達成以來，從黑海沿岸運往世界各地的糧食大大緩解了第三世界國家的缺糧問題，讓成千上萬的人從中受益。站在這些第三世界國家的立場上，他們顯然也希望協議延期，以緩解糧食壓力。

而只有俄羅斯對于延長該協議有不滿情緒。事實上，俄羅斯當初之所以同意與烏克蘭、土耳其、聯合國達成協議，很大程度上是俄方最初認為這項協議有利于俄羅斯出口糧食和化肥。眾所周知，在俄烏沖突爆發后，俄羅斯遭受了西方國家的嚴厲制裁，甚至被逐出了美元結算系統，其對外貿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寒冬。以往能夠出口的石油、天然氣訂單大減。俄羅斯是能源大國，能源出口一直是俄羅斯最重要的經濟支柱。在能源出口受挫和全球糧食危機之際，糧食和化肥出口則成為了俄羅斯為數不多的賺錢手段。正因為如此，俄方希望這項協議能保障其化肥出口安全。

但在該協議通過后，俄羅斯認為，黑海糧食運輸協議并未得到充分執行。俄方稱，烏克蘭的糧食出口的確在協議達成后獲得了保障，可該協議卻未能為俄羅斯糧食和化肥通過黑海出口提供便利。主要障礙在于，由于西方對俄實施單邊制裁，導致俄羅斯在銀行支付、物流、保險等方面遭遇阻礙。

俄外交部發言人扎哈羅娃在今年3月5日宣稱：“如果協議是平等的，那么俄羅斯愿意履行自己在協議中的職責，但如果這是一個騙局，那么請允許向俄羅斯先說聲對不起。”俄羅斯常駐聯合國代表瓦西里·涅邊賈也在3月17日表示，如果歐盟、美國和英國希望黑海糧食運輸協議能夠繼續，它們“有兩個月的時間，豁免對俄羅斯農業部門整個經營鏈的制裁”。涅邊賈還稱，需要解除對俄羅斯船只和貨物的保險限制和進入港口的準入限制，需要重新啟動一條向烏克蘭黑海港口輸送俄羅斯氨的管道，以及解除針對俄羅斯化肥公司賬戶及金融活動的封鎖。

對于俄羅斯的要求，聯合國表示，雖然在確保俄羅斯農產品出口方面已取得一定進展，但在恢復支付系統等方面障礙猶存。這讓俄羅斯仍然感到十分不滿，正是這種不滿，讓俄羅斯在3月初一度宣稱要退出協議，也讓這次續約變得非常艱難。即使最后關頭俄羅斯在考慮多方利益后同意延長協議，但在烏克蘭危機持續、西方對俄制裁不斷的背景下，該項協議的穩定性仍令人擔憂。

糧食問題依舊嚴峻

此次糧食協議的延期幾經波折，協議的續簽并不意味著全球糧食市場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4月7日，俄羅斯再次表示，黑海糧食協議對俄羅斯糧食和化肥出口不公平。俄外長拉夫羅夫表示，除非西方消除在保險和支付等方面的障礙，否則俄羅斯將繞過該協議。“如有必要，我們將在該倡議的框架之外開展工作。我們有機會與土耳其和卡塔爾合作——兩國元首已經討論了相關計劃。”他說。

另外，根據聯合國黑海港口農產品外運協調中心的數據顯示，目前從烏克蘭港口運輸氨的問題尚未解決。氨是化肥生產中的一種關鍵成分，當前市場迫切需要氨來降低化肥價格。目前，各方就如何通過相關管道向市場輸送氨的談判還在進行中。

世界上最重要的兩個農產品出口國不斷出現狀況，這對全球糧食市場來說不是個好消息。事實上，這是21世紀以來，全球糧食安全治理機制第一次面對地緣沖突引發的糧食問題考驗。盡管諸如也門內戰、敘利亞內戰等地區性沖突導致的糧食危機也不少，但地緣沖突導致全球層面的糧食危機還沒有先例。即便是2008年的糧食危機也不是地緣沖突導致。此次完全是因為俄羅斯和烏克蘭是糧食出口大國，才造成了全球糧食體系動蕩。

如今，全球糧食問題依舊嚴峻，黑海糧食協議的穩定性決定著幾億人的飯碗。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將該協議稱作“希望的燈塔”。為了保證“希望的燈塔”能夠繼續點亮，聯合國秘書長發言人迪雅里克在3月18日俄烏達成妥協后稱，聯合國將堅定致力于落實恢復烏克蘭谷物出口以及與俄羅斯的協議，并敦促各方“加倍努力，充分執行這些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