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所來了陰冷女鄰居：無邊忌憚誘發蝴蝶效應

裴偉

一個陳舊的閑置燈箱，一具無人認領的女尸，2021年，有人意外撞破燈箱而報警，此時，燈箱的主人早已逃之夭夭。案件的內情令人詫異——

魂飛魄散：燈箱驚現無名女尸

2021年4月14日，有人撥打110報警，報警人哆哆嗦嗦地描述，在自己剛租下商鋪的二樓陽臺發現了一具女尸！

辦案人員火速趕到現場，這是位于舊商業街拐角的一間兩層商鋪，女尸藏匿的位置位于二樓陽臺的閑置燈箱內側。由于燈箱下半部分緊靠陽臺石欄，樓下的路人從外邊看不出任何的異樣，而燈箱上部封了蓋板，居住在樓上的人平時也未察覺異樣。

報警人稱，他剛租下這間商鋪不久，本沒打算移動那個燈箱，可裝修工人在搬鋼筋的時候，一不小心捅破了燈箱PVC面板，發現了里面的尸體。

法醫發現，這具女尸經過了較為專業的防腐處理，并用塑料布仔細包裹，目前已呈現白骨化，推測該名女性至少于半年前去世。據其骨齡、牙齒的磨損程度判斷，死者年約30歲，但本市報失蹤人口名單中，并沒有符合條件的人。

報案的租戶嚇得面如死灰，躲在角落里不停地抽煙，辦案人員安慰了他許久，他才能清晰完整地講述。他說，這間商鋪系原租戶轉租給他的，原租戶是一對開牙醫診所的老夫婦，那對老夫妻走得急，商鋪內很多器具都半送給他了，陽臺上堆放了不少雜物，他們說是閑置物品。

通過簽約時的材料和大樓物業處查找到的那對老夫妻的信息，辦案人員迅速鎖定了他們，此時，這對老夫妻剛買到飛往國外的機票，還沒來得及離開。面對辦案人員，他們癱倒在地，相擁痛哭：“我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死得太意外了……”

他們承認藏尸的事實，但案情來龍去脈令人意外——

時年58歲的趙芳是牙醫退休，老伴周洪比她大2歲，退休前是心腦血管科的主任醫師。

老兩口只有一個女兒，赴德國留學后在那里定居。2018年，孝順的女兒接他們到德國生活了一段時間，趙芳和老伴都覺得自己還能發揮余熱，但在德國，他們沒有行醫資格，就連出門購物、娛樂都很難。3個月后，他們和女兒商量，想回國開幾年診所，然后再去德國養老。

就這樣，2018年6月，他們回到家鄉，租下了一條商業街上的舊鋪。

這里一二樓是商鋪，三樓則是民宅。這是舊式格局，不過，這些街坊，也是這條商業街上的客戶群體的一部分，商鋪上的店主與樓上的住戶一直相安無事。然而，令老兩口始料未及的是，剛開始裝修，就有人來找碴。

2018年7月的一天，裝修工人剛打開電鉆，半掩著的門就被“砰”的一聲撞開，一個中年女人叼著煙，一頭亂發，身穿家居服闖了進來，她一把拔掉電源，對工人說：“都別干了，叫你們老板來！”

工人們不知她什么來頭，急忙喊來了趙芳。趙芳賠著笑臉解釋，他們嚴格按照商業街的規定，僅周一至周五白天施工，并沒有違規行為。

闖進來的女人名叫胡曉萍，32歲，單身，住在趙芳兩口子牙科診所的樓上，在一家量販式KTV當夜間服務員，晝伏夜出。她黑著臉說，自己熬夜工作辛苦，白天他們裝修嚴重影響了她補覺。

“我昨天晚上上班被領班批評，說我茶水送錯了兩次，工作也提不起精神，要扣我獎金！你說，是不是你們造成的？”胡曉萍怒氣沖沖，“今天，說什么也不準你們再鉆了！”

趙芳見這個女人難纏，不太講道理，只得耐心說道，這兩天做完水電改造后就不吵了，請對方多擔待，可胡曉萍就是僵在那里。

一個年輕師傅看不下去，直接走過去搶下她手里的插頭，重新插好，揶揄道：“難道別人都得遷就你，你誰啊？走開，別耽誤我們上工！”

胡曉萍愣了一下，突然暴怒，撲過去非要搶電源，工人閃開后，她卻沒看見腳下的電線，“啪”地一下絆倒了。趙芳見狀，趕緊去扶她，豈料，胡曉萍卻在地上撒潑打滾兒，就是不肯起身。

聞訊趕來的周洪和趙芳好不容易才將胡曉萍扶起來，老兩口一合計，再鬧下去耽誤事又煩心，便包了兩千元當作心意，塞在了胡曉萍手里。

胡曉萍有些吃驚，但緩了一會，面色和緩下來，嘴里哼了句：“以后注意點！”說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閱人無數的包工頭勸老兩口，這女人難纏，以后盡量避免接觸。

好在，此后一切都還順利，胡曉萍沒再來攪和，診所開業后，生意也還不錯。

2018年12月，胡曉萍經過診所時，偶遇夫婦倆忙完在店內煮餃子，餃子香氣四溢，胡曉萍直勾勾盯著他們的鍋，趙芳禮貌地邀她同吃，胡曉萍也沒客氣，坐了下來。為緩解尷尬，趙芳隨口關心，快過年了，她老家在哪，是否準備回去……

胡曉萍神色黯然地說，她在鄉下有過短暫的婚史。原本日子還行，丈夫在工地摔瘸腿后，性格大變，動輒打罵她出氣，她脫了層皮才離婚。前年，唯一的親人媽媽也過世了，現在她孤身一人。

她有點自嘲地說：“我就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您二老呢？兒女都在外地工作嗎？”

趙芳對胡曉萍十分同情，聊到了女兒在國外的事，胡曉萍直豎大拇指，夸獎他們夫妻倆好福氣。這頓餃子后，雙方關系緩和不少。

趙芳老兩口住在二樓的西側生活區，忙活不過來時，會把垃圾打包放在門外，方便的時候再扔，可往往胡曉萍上班時順手帶出去幫忙扔掉了，趙芳為表示感謝，將女兒寄過來的橡皮糖等禮物送給她。

心塞不已：診所來了陰冷女鄰居

這以后，胡曉萍會和趙芳走動走動，她上班前，診所快下班了，她會在診所坐上一會。過了一陣子，趙芳才從聊天中了解到，其實，胡曉萍還有過一個孩子，只是，孩子年幼便夭折了。身為人母，趙芳深覺胡曉萍的切膚之痛，她那陰晴不定、不愿與人來往的個性，都因為背后有悲苦。

一次，趙芳和周洪在店內吃火鍋，她想喊胡曉萍來吃，卻被周洪阻止了。周洪覺得，還是少與她走得太近。趙芳雖不同意老伴的觀點，不過，年前診所的生意很好，經常加班，她也沒什么時間和胡曉萍來往。

2019年2月，老兩口走親戚回來時發現，診所一樓后窗玻璃被打破，有人偷走了大量藥品，但由于診所沒有監控，診所附近的人流量巨大，警方無法查出小偷。

吃了虧后，老兩口以最快的速度購買了好幾個攝像頭，請師傅在診所內部及戶外幾個關鍵點上安裝了攝像頭，其中一個，在后街二樓陽臺正下方，對著通往居民區的樓梯。

監控剛裝完沒幾天，胡曉萍就來了，當時，趙芳因故外出，診所里只有周洪和剛來的護士。

胡曉萍一進門便沒好氣道：“誰準你們在樓道安監控了？馬上拆掉！”她仰著脖子，氣勢洶洶，很不客氣，護士李敏嬌見狀，也被激怒了，懟了一句：“您有事兒說事，客氣點不成嗎？”

沒想到，一句話點燃了胡曉萍，她指著對方鼻子吼起來：“你懂個啥？”說完，她一把拉住李敏嬌的前襟，罵罵咧咧道：“過來，給我看清楚，攝像頭是不是會拍到我進出，是不是侵犯我隱私了？”

等周洪追上前時，被狠拽的李敏嬌因被激怒拼命掙扎，倆人扭打在一起，周洪怎么拉也拉不住！眼看事態控制不住，趙芳正好回來，趕緊勸架。見她來了，胡曉萍態度才緩和下來。

趙芳使了個眼色讓護士和周洪趕緊走，耐心解釋：“我診所被偷了，說明這附近的治安不那么好，這次是小偷，下次呢？我們安裝攝像頭，是為了大家的安全著想，你就多擔待擔待。”

胡曉萍聽不進去，梗著脖子說：“我在這里住了兩年了，沒看見誰不安全，你們來了就出事了，也不想想是誰的問題？”趙芳被噎得夠嗆，見正好到了飯點，便拉著胡曉萍吃東西，關系總算緩和下來。

趙芳回家和老伴商量，把后巷的攝像頭拆除，周洪不同意，認為這樣一來，診所的安保還是有漏洞。急性子的胡曉萍立馬鬧到了物業，實在沒轍，他們只得將攝像頭取了下來。此后，因為有了隔閡，就算遇到，趙芳也只是勉強點頭算是招呼，未再同胡曉萍有所往來。

兩個月后，周洪和趙芳發現，診所的客源忽然變少了，仔細分析后發現，新客來得少，但老客戶卻很穩定，為此，趙芳幾次向客人們詢問治療的感受，可口碑一直很好，這使得她對診所現狀百思不得其解。

不久后，護士李敏嬌拿著手機來找趙芳，原來，網上有人發帖惡意抹黑診所。趙芳仔細一看，氣得臉都白了。發帖者稱，診所用的麻藥是過期的，給別人填補的材料也是最廉價的。甚至，還說她的診所因拔牙死過人。這分明就是無中生有。趙芳委屈透了，周洪也唉聲嘆氣，護士李敏嬌很是不平，她的男友是個IT工程師，便當即聯系男友，讓他查查。

當晚，李敏嬌的男友查到，發帖人的IP地址就在牙科診所所在的區。他還使用了文字分析技術，分析出發帖人的文化程度不高，隨后，還通過查詢發帖人其他帖子的信息，綜合得出其應該是一名年紀30至40歲的、易激惹、不好相處的女性。

這個“畫像”，令周洪和趙芳大吃一驚，除了胡曉萍，沒人更符合！

他們商量后認為，胡曉萍性格陰鷙，若是去找她對質，肯定又是一番拉扯，十分傷神，他們聯系網站請求刪帖，同時，邀請了幾位營銷人員為診所做正面宣傳，平息了這場風波。

一次，趙芳與胡曉萍在街口不期而遇，趙芳尷尬寒暄，胡曉萍則陰陽怪調地說：“我一直以為你們兩口子是老人，挺多都不懂的，沒想到，都是厲害人……”趙芳知她意有所指，勉強應付后離去。

烏龍命案：那因忌憚引發的蝴蝶效應

2020年6月底，診所客人越來越多，趙芳張羅進了新設備，還對診所進行了簡單的裝修升級。7月11日晚上10點，趙芳剛要關門，胡曉萍捂著臉走了進來。此時，護士們都下班了，而周洪參加老友聚會不在。趙芳尷尬道，她下班了，可胡曉萍不耐煩地說：“我牙疼得厲害，你幫我看看！”

無奈，趙芳做了簡單檢查，胡曉萍無法指出具體是哪顆牙疼，趙芳說，她得拍個X光片，而店內的機器這幾日接觸不良，無法使用，建議她去醫院掛急診就醫。

胡曉萍郁悶地說：“哪有那么麻煩，你是不是故意推托？”無奈，趙芳只能為她做了簡單的消炎處理，還開了甲硝唑給胡曉萍口服。

誰料，沒安生幾天，胡曉萍又來了，徑直說：“我在網上查了，你做的這些只能暫時消炎止疼，治標不治本，而且，我現在還在疼，現在你家X光機修好了吧，幫我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經查，胡曉萍是上排右后方智齒發炎，而且牙齒長歪了，刮得口腔黏膜破損了。胡曉萍得知后，立馬說道：“那現在就給我拔！”

周洪把老伴叫到一邊，他是心血管方面的退休醫生，通過觀察胡曉萍的臉色和手掌特征，無意間發現，她掌心有紅色斑塊，可能有血液方面的隱疾，提醒妻子不要幫胡曉萍拔牙。趙芳便耐心告知，消炎后才適合拔牙，胡曉萍這才離開。

豈料，7月18日晚近11點，夫婦倆正要關閉診所，胡曉萍又來了，還說，她的牙齒已經不疼了，但為免以后再疼，要求現在就拔牙。趙芳無奈，只好打開大燈檢查。

胡曉萍要拔出的智齒在上頜處，仍有輕微牙齦發炎的情況。其實，急性炎癥期拔牙問題，在牙科醫生內部有很多爭論。能否拔牙，要從局部情況、全身情況、手術難易、創傷大小等方面綜合考慮。

當趙芳稱胡曉萍的炎癥還沒完全消除時，胡曉萍急眼了，捂著臉說：“牙痛要人命！前幾天我都沒去上班，還被扣了工資，以后我不想再請假了！你一鉗子的事兒，幫我拔了就完了，行嗎？”

她咄咄逼人，又顯得很慘，趙芳一則生了憐憫，二則認為，不幫胡曉萍，她又要作妖，猶豫了一下。

其實，胡曉萍那顆爛牙已松動，是單根牙，手術損傷小，拔除后可以立刻引流解除壓力，減少炎癥擴散，她年輕，身體條件不錯，應該沒什么風險。

趙芳干脆把心一橫，不顧老伴不斷使眼色，給胡曉萍注射了麻藥，麻藥很快起了作用，她利落地為胡曉萍拔了牙。豈料，剛拔完牙，咬上棉簽，胡曉萍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這種情況，趙芳退休前也遇到過，可當時有助手，有護士，能將患者送急診，可現在，趙芳慌了，周洪也有些慌亂，考慮馬上將人送去醫院急診科，但按照職業習慣，他摸了摸胡曉萍的呼吸和脈搏，聽診了其心跳，均無異常，情況還算行。

周洪有些疑惑，胡曉萍為人陰沉，甚至有些腹黑，想到以前的樁樁件件，這會不會又是故意使詐，想狠狠敲他們一筆？

他想了想，將趙芳拉到一邊道，胡曉萍為人狡猾，未必真暈，不如先等十幾分鐘，若人還沒醒，再考慮送醫。

他們商量后，將胡曉萍抬到新擴建的休息室內，放在了診療床上，床邊有新風機，比較通風。

趙芳忙碌了一整天，有些力竭，加上受到驚嚇，周洪扶她去樓上拿速效救心丸。趙芳剛吃完藥，周洪還在安撫她，休息室內忽然發出一聲慘叫！

等他們沖過去時發現，胡曉萍倒在地上，一只鞋子飛得老遠，口吐白沫，渾身抽搐，而她身下，有一根脫了漆皮的電源線。

原來，之前裝修時，工人拉出一根臨時用電，用來接大功率的打磨機，且沒有按國家規范對電箱安裝漏電保護裝置，由于當時沒有完工，工人大約覺得之后還要繼續用，沒有將外接電線拆除，而是將其盤在了修飾室內的床腳。

沒想到胡曉萍剛好同時接觸火線和接地線，觸電后，沒引發電箱自動斷電功能，觸電而亡。

看情形，應該是胡曉萍自己下床，絆在裸線上發生意外。夫妻倆慌張不已，趕緊拉了電閘。等再看胡曉萍時，她已沒有了氣息！

拔個牙，人居然死了，趙芳嚇得捂嘴痛哭，周洪身子發抖，打算報警，趙芳卻抱住了他的胳膊，六神無主地說：“我們和她有矛盾，好多人都知道，這么晚了，她死在咱屋里，是怎么都說不清楚啊，萬一警察以為咱謀殺可怎么辦？”

周洪也愣住了，現在，死無對證，怎么解釋？趙芳心臟不好，萬一反復訊問，她受得了那么大的精神壓力嗎？思索再三，他們決定干脆將胡曉萍放在冰柜里。第二天，他們沒有開業，而是買來大量防腐劑涂抹尸體，而后，再用塑料布包裹，入夜，放入二樓燈箱牌里。

本打算尋找機會找到隱秘的埋尸體的地方，再拖走處理，但等埋尸體的地方找到了，他們卻發現，附近不遠處新裝了監控，正對著他們的陽臺方向。心虛的他們不敢輕舉妄動，頂著巨大的壓力照常開業，但每天提心吊膽。

起初，兩位老人擔心胡曉萍的家人或者同事尋人，可他們擔心的并未發生。2021年2月，遠在德國的女兒查出了乳腺癌，女婿卻剛被裁員，兩人經濟上出現困難，孩子也沒人帶。他們得知情況后，心急如焚，顧不上其他，低價轉手了牙科診所，辦理簽證，買了機票，準備飛往德國。

事后，警方調查了胡曉萍工作所在的KTV，經理說，KTV人員流動大，胡曉萍個性有問題，大家以為她任性離職，根本沒有在意，而其父母早亡，前夫和她不來往，因此，失蹤之后無人報警。

日前，兩名老人被人民法院以過失殺人罪判處有期徒刑3年，緩刑1年。

（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均為化名，相關信息做了技術性處理。）

【以案說法】景運律師事務所程晗律師認為，鄰里關系如何相處需要智慧。周洪、趙芳夫婦遇事一味退讓實不可取，在面對得寸進尺的鄰居時，基本的原則和底線一定要捍衛。胡曉萍毫不考慮他人處境，遇事急躁、腹黑、小事化大，是其發生的悲劇的人性原因。

編輯/余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