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益：我是帶“小朋友”奔向物理宇宙的“園長”

范琪

她看上去有些高冷，講起物理卻很接地氣；她思路轉換得很快，說起話來卻慢條斯理。從香港科技大學博士畢業，到斯德哥爾摩大學一期博士后出站，再到神戶大學二期博士后工作，相比于“物理高才生”這個稱謂，科普博主周思益更愿意用“幼兒園園長”形容自己。完成科研任務之外的閑暇時間，周思益在抖音平臺開辦了一所“弦論幼兒園”，希望針對自己的研究領域，為觀眾呈現幼兒園小朋友也能聽懂的科普內容。走進這里，無論多么晦澀復雜的物理問題，她都能帶你找到答案。“什么是弦理論”“如何在早期宇宙尋找新粒子”“怎樣理解電場的高斯定律”……周思益用質樸且可愛的表達方式，為每個“小朋友”解讀藏在生活細節里的物理故事。

觀眾聽不懂，才要做科普

“小朋友們大家好，今天我來給大家講一下……”這是周思益錄制科普視頻慣用的開場白。2021年，周思益帶著她的賬號“弦論世界”扎入了短視頻賽道。令她沒想到的是，運行四個月，自己就獲得了一百萬粉絲的關注。在此之前，周思益在知乎平臺連載發表了《弦論小女孩的弦論課》等多篇小說，雖然收獲了一些網友的支持，但其中大部分讀者都與她專業相同，與其說這是周思益踏入科普領域的最初嘗試，倒不如說像是一場理論物理“圈內人”的討論和交流。

不過，觀眾數量的激增在帶給周思益興奮之余也引發了新的難題。面對弦理論、場論這樣專業的物理知識，許多網友表示“聽不懂”，還有人評論“雖然你說的每個字我都認識，但連起來我就不明白了”。看到這些留言，周思益并沒有感到失落，反而覺得找到了堅持做科普的意義。“因為它們難理解，所以才需要我講出來。如果我講的內容能成為引領他們學習物理知識的起點，那就最好不過了。”

為了使視頻內容更易于觀眾理解，周思益在“化繁為簡”的環節上下足了功夫。空閑時間里，她鉆研大量科普書籍、文章和視頻，努力總結優秀博主從事物理科普工作的經驗教訓；撰寫講稿前，她將自己想象成一個沒有多少物理知識儲備的小學生，試著一步步弄懂每處邏輯銜接的關系；剪輯視頻時，她在其中嵌入流行的表情包，試圖拉近與觀眾的距離。

在與粉絲互動的過程中，周思益發現網友喜歡接受與生活相關的“帶梗”的內容，便嘗試操作起來。一次，周思益用“送小豬上太空”的案例來解釋動量守恒——一般而言，系統不受外力或受到的外力之和為零，這個系統的總動量就保持不變，當燃料向下噴火時，載著小豬的火箭就會受到向上的推力，然后升入太空。周思益邊說邊演示，讓網友忍俊不禁，還有家長留言“小朋友的爹爹懂了，過兩天一定講給兒子”。解讀“弦理論”的概念時，周思益沒有介紹枯燥的專業定義，而是讓小朋友先聆聽鋼琴琴弦振動發出的聲音，再慢慢理解弦振動可以產生世界所有物質。“只要沒會錯意，有些內容暫時理解得淺層一些又有什么關系呢？”周思益談道。

做粉絲的良師益友

視頻里，周思益是“弦論幼兒園”園長，帶著“小朋友”在廣袤的物理世界中遨游；鏡頭外，周思益是粉絲的良師益友，只要是與物理相關的內容，她都會耐心解答。周思益總結說，不同年齡段的粉絲有著不一樣的困惑——物理專業的大學生喜歡和她討論科研，對物理感興趣的中小學生想向她咨詢作業題目，關注她的學生家長總帶著育兒難題請她解答……

起初，周思益把自己的微信號留在直播間，再用休息時間私信回應各個問題。后來，有位物理專業的大學生“鐵粉”在征得周思益同意后，按照學段和地域，為她劃分拉建了多個粉絲群，其間，還有不少家長代替孩子加入。這樣一來，粉絲之間還可以互相幫助，大大減輕了周思益的負擔。有時，看到粉絲的討論過程，周思益就能明白大家的困惑和錯誤究竟在哪里，如果發現了相對集中的問題，她就再錄一期視頻來解釋，直到大多數人弄懂為止。

不僅如此，周思益還把導師和其他學者一起拉進粉絲群，請他們幫忙回復和指導。隨著“弦輪幼兒園”師資隊伍的擴增，更多“小朋友”得以被周思益等人關注。現在，她能明顯感覺到，參與討論的粉絲更多了，很多“老粉”的物理底子也扎實了不少。其中，群里的一位初中生小白（化名）給周思益留下了深刻印象。“每次提問的時候，我都能感覺到他在物理知識方面的積累比同齡人豐富得多。”一次單獨交流時，小白告訴周思益，自己的物理成績很好，總能考到年級第一，他小時候喜歡提問，也樂于和別人分享物理知識，卻總是得不到正向回應，甚至因此還受到過老師的嚴厲批評。久而久之他積累了不少負面情緒，在課堂上也漸漸不再主動舉手發言了，直到在“弦論幼兒園”這個大家庭里收獲了很多同樣對物理感興趣的朋友，他才重新找回了快樂的感覺。

女生學物理怎么了

“我喜歡給孩子講有趣的物理知識，特別是給很可愛的小女孩講物理。”周思益在抖音平臺上的簡介中這樣寫道。之所以寫下這句話，是因為周思益覺得，當下不少人仍保留著“女生不適合學物理”的偏見。

“可學物理又和性別有什么關系呢？”十幾年前的夏天，周思益也這樣問過。兒時，已從高中物理教師崗位上退休的爺爺帶她用蠟燭和白紙演示小孔成像，用父親倉庫里的實驗器材做能夠逆風行駛的小飛機……快樂的童年時光中，周思益感受到了物理帶來的奇妙和美好。自開始學習物理這門課程開始，她也展現出很高的天賦，對于其他學生需要用公式計算的物理問題，周思益能在大腦中織構出具體情境，并馬上得出結果。在老師和同學眼中，周思益的物理作業基本就是現成的標準答案，這一切都促使周思益在面臨填報高考志愿的人生節點時，毫不猶豫地要選物理專業，只是沒想到這一想法首先就遭到了父母的強烈反對。“他們說女孩子學物理沒什么用處，想讓我改報工科或是醫學專業。”聽到他們的提議，周思益在家哭了幾場，但沒有動搖。

爭執不下之際，媽媽隨手指了家里剛剛壞掉的電視機，提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如果周思益能靠自己的努力修好這臺電視機，他們就同意她填報物理專業。得到機會的周思益既興奮又擔心，仔細觀察后，小心翼翼地重新連接了電視的每根電線，再接通電源后，她驚喜地發現，電視即刻恢復了正常。父母雖感到驚訝，但也履行了承諾，尊重了周思益的選擇。從那之后，周思益與這場偏見的抗爭終于告一段落，但她心里明白，不是所有女生都能在偏見的裹挾中爭取到她們滿意的結果。

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2019年的數據顯示，盡管從事科研工作的女性數量在逐年攀升，全球也僅有約29.3%的女性科研工作者。這些數字，周思益看在眼里，也深有體會，在她出國后遇到的物理研究者中，女性屈指可數。周思益從內心深處希望鼓勵更多女孩堅定學物理、搞科研的夢想。她直言：“我開設這個‘弦論幼兒園，也是希望能有更多愛好物理的女孩能看到我，讓她們明白物理并不晦澀，從中汲取繼續走下去的勇氣和力量。”

私聊的對話框里，幼兒園粉絲群中的家長發來一張照片，拍下了他和孩子共同用橡皮泥捏出的銀河系。周思益把它珍藏在相冊，每當看到這個橢圓形狀的可愛“銀盤”，周思益的心中都會涌起一股暖流，激勵著她帶領越來越多的“小朋友”奔向更加深邃而美好的物理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