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人民幣研究進展

季亞芳 馬先仙

數字人民幣是近年來國內經濟學者討論熱點之一，它是金融科技創新的產物之一，是中國人民銀行以區塊鏈、物聯網為基礎發行的加密虛擬貨幣。本文從數字人民幣的發端、數字人民幣的研發進展、數字人民幣對支付體系、金融體系、貨幣政策、人民幣國際化的影響等方面對數字人民幣的研究進展進行了全面梳理。并對數字人民幣未來發展所面臨的挑戰與理論研究的重點方向進行了探討。

近年來，隨著5G、區塊鏈等科學技術的蓬勃發展，基于創新數字技術手段衍生出前所未有的新經濟運行模式。如今，世界上主要經濟體都在如火如荼開展對資產數字化的試驗，尤其是主權貨幣的數字化。劉凱等人（2021）系統梳理了世界主要經濟體國家數字貨幣的研發進展，并揭示了主要國家央行數字貨幣的進度情況。而Gabriel Soderberg（2022）更多是從央行數字貨幣設計方案的不同來分析各主要經濟體研發進展。如此，世界各國正圍繞數字化為中心開展新一輪信息科技革命，塑造新的競爭格局。而我國目前正走在研發央行數字貨幣的前端，因此，厘清數字人民幣對經濟、社會、國際等方面的影響將會為人類生活帶來巨大變革。那么，經濟學學者是何時開始研究數字人民幣的？得到了哪些新的結論？與其他支付方式的邏輯關系是怎樣的？研究領域的前沿是什么？以及數字人民幣在未來發展過程中又面臨哪些挑戰？又會朝著怎樣的方向發展？本文試圖通過梳理和總結數字人民幣的相關研究成果來回答這些問題。

一、數字貨幣的發端——私人數字貨幣的發行

隨著時代和科技的進步與發展，貨幣的形態也隨之不斷演變。從古代的金、銀等到紙幣的出現，以及最近幾年蓬勃發展的電子貨幣，再到新興數字貨幣的產生。數字貨幣的發端，最初來源于1982年由大衛·喬姆發明的密碼學網絡支付體系，后來由電子支付慢慢演變而來。在電子支付（E-CASH）系統后，陸續又出現了多種加密貨幣，但基于當時技術條件等限制以及龐氏騙局的發生，加密貨幣受到了政府的管控，其發展受到了限制。直到2008年中本聰在一本著作中正式提出比特幣（Bitcoin）-詞，意味著數字貨幣的正式面世。2009年1月，比特幣區塊鏈正式上線，意味著數字貨幣將成為經濟社會中的價值交換媒介。但此時數字貨幣僅限于以私人機構信用為背書的私人數字貨幣。目前各國關于比特幣價值的看法并不太統一。就我國學術界而言，張雨婕、陳林萍（2018）提出比特幣在價值尺度上與紙鈔并無區別，且基于數字貨幣數量的有限性，其更容易增值，從而具有儲備特性。但明雷，吳一凡等（2022）認為比特幣雖能在一定范圍內充當交易媒介，但其易被用于投機炒作，從而產生價格泡沫，引起價格大幅上漲，與我國經濟長期穩定的目標不符。目前研究普遍認為私人數字貨幣雖在一定范圍、一定條件下可有效發揮部分貨幣職能但基于價值不穩定以及缺乏強有力的信用背書等原因，不太適合作為傳統貨幣的數字替代物。于是各國中央銀行開始重視區塊鏈技術在貨幣領域的發展，著手研究開發以國家信用為背書的易于被大眾所接受的央行數字貨幣，以提升支付效率，降低支付成本。

二、數字人民幣的研發進展

數字人民幣，即將實物人民幣進行數字化，是由中國人民銀行負責發行的基于區塊鏈等信息科技技術以及計算機算法的虛擬加密貨幣。2014年，厄瓜多爾是世界上第一個發行了央行數字貨幣的國家，緊接著許多國家也相繼著手央行數字貨幣的研發。胡施、謝庚（2022）從時間演進的角度出發對數字人民幣的研發過程進行了系統的梳理，2014-2016年是我國數字人民幣的啟動階段，中國人民銀行成立專門的法定數字貨幣研究小組，對央行數字貨幣展開研究；2017-2019年是我國數字人民幣的推進階段，期間央行數字貨幣研究所正式掛牌成立，并成功線上測試了數字票據交易平臺；2020年至今是我國數字人民幣的試點階段，從2020年4月開始，數字人民幣先行在深圳、蘇州、雄安新區、成都及2022北京冬奧會場景進行內部封閉試點測試。后續根據試點情況，有序逐步擴大試點地區，目前數字人民幣的試點地區已基本涵蓋京津冀、長三角、粵港澳大灣區及中西部地區。

截至目前，我國正有序穩妥推進數字人民幣的建設，2021年11月，在芬蘭央行新經濟體研究所建立三十周年慶典活動上，中國人民銀行行長易綱表示，中國中央銀行將根據數字人民幣的試點情況，有針對性地完善和優化數字人民幣的設計和使用。另外，盡管數字人民幣試點主要聚焦于國內零售支付領域，但數字人民幣技術條件上支持跨境支付使用，因此，中國人民銀行還主動與國際清算銀行（BIS）以及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等國際機構進行有關數字人民幣的溝通與協作。

三、數字人民幣前沿研究領域

數字人民幣最近這幾年得到了熱切的關注，數字人民幣的相關研究進展也取得了重要突破。主要表現為數字人民幣對支付體系、金融體系等方面的影響研究，當然，數字人民幣研究領域遠不止上述內容，隨著研究內容的拓展，還涉及數字人民幣在元宇宙空間的應用、推動我國財政數字化建設等影響研究。

（一）數字人民幣對支付體系的影響

伴隨著互聯網科技與金融創新的融合發展，居民對日常的支付方式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中央銀行發行數字人民幣正是為了更好地滿足這些現實需求。與實物現鈔相比，數字人民幣的發行不僅避免了傳統現鈔印刷、運輸、庫存等成本，還避免了破損、被盜以及收到假鈔而產生的經濟損失，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提高了交易效率。何德旭、姚博（2020）也認為實物現金受制于物理形態而往往無法完成大規模的轉移支付和便捷的遠程支付，而基于區塊鏈科學技術的數字人民幣就可以解決上述缺陷，實現點對點的即時支付。周立（2022）認為與現金相比，數字人民幣的優勢將會增強對現金的替代效應，改變居民的持幣行為，從而會加速“無現金社會”和“無現金交易”時代到來。

此外，數字人民幣定位是現金類支付手段，為此發行數字人民幣將不可避免地對傳統支付工具造成影響。基于政府信用背書下的數字人民幣在與第三方支付企業展開市場競爭的同時，也會對第三方支付企業支付便利的優勢產生沖擊。楊東、鄭清洋（2021）認為新冠肺炎疫情的暴發為推廣數字人民幣的使用提供了重要的契機，有利于進一步推進我國數字經濟的進程。王都富（2021）從零售支付維度出發，認為數字人民幣“支付即結算”的特點，可實現雙離線支付，而電子支付需要依賴網絡，進而有可能打破現有零售支付市場的格局。彭緒庶（2020）從技術維度出發認為數字人民幣的分發是由分布式存儲和分散式計算做支撐，大大降低集中式支付的風險，進而可提高整個支付系統的容量、彈性和交易效率。

（二）數字人民幣對金融體系的影響

首先，央行發行數字人民幣對傳統的金融機構尤其是商業銀行的影響是不容小覷的。陳華、鞏孝康（2021）認為隨著央行發行數字人民幣，在數字經濟發展大環境下，商業銀行傳統的經營業態將面臨轉型考驗；基于數字人民幣可以脫離商業銀行而存在數字錢包中的特性，這可能會提高銀行吸收活期存款的成本，進而引起銀行資產負債表結構的頻繁波動以及大大壓縮銀行貨幣創造空間。侯利陽（2021）也認為雖然發行數字人民幣采取了二元發行模式和百分之百的存款準備金制度等措施，但仍然不可避免“金融脫媒”和“狹義銀行”等問題。然而陸岷峰、周軍煜（2020）卻認為商業銀行可以抓住數字人民幣發展的機遇，在銀行貨幣賬戶形式、傳統經營模式等方面進行創新。

其次，基于數字人民幣是加密數字貨幣的特性，央行發行數字人民幣將大大提高我國對金融體系的監管能力。一方面，張淳（2021）認為基于比特幣等私人數字貨幣匿名性等特點，可成為資產大量外流的有效方式，未來的顛覆影響不容小覷；而基于數字人民幣的可編程性，能實現對居民和企業的資產進行有效監控，從而為我國金融體系的穩定和經濟穩步發展提供有力保障。另一方面，胡元聰、曲君宇（2021）對于私人數字貨幣而言，其所遭受的監管程度要弱于現金，進一步增加洗錢等金融風險的監管負擔。但我國數字人民幣設置的是中心化管理的模式，并借助區塊鏈技術溯源功能更精確監控交易信息；增強我國貨幣流通監管的能力。最后，數字人民幣錢包采用的是銀行賬戶體系松耦合，沒有銀行賬戶但能夠使用，故可將金融服務覆蓋范圍擴大到偏遠地區以及特殊群體，有助于增強我國金融普惠的完整性。

（三）數字人民幣對貨幣政策的影響

數字人民幣雖采取的是傳統的“二元經營模式”，但其發行只能由中央銀行擁有權限。黃國平，丁一，李婉溶（2021）認為我國貨幣政策由于要通過商業銀行等金融機構作為中介進行傳導，故時常會面臨政策傳導不暢的困境；但是用數字人民幣進行資金轉移是不需要中介機構參與的，在技術上為調控非金融機構尤其是中小微企業提供了可能；有助于提升我國貨幣政策的有效性和擴大我國貨幣政策調控范圍。

袁曾（2021）主要從貨幣政策的短期與長期目標分別闡述數字人民幣對貨幣政策的推進作用；一方面，貨幣政策的短期目標是精準調控貨幣供應量，但是非銀行類的金融機構并無存款準備金的要求，故央行時常無法掌握貨幣真實的供給狀況；而基于區塊鏈等底層技術的數字人民幣可實現貨幣總量的實時監測，并據此精準投放數字人民幣，調節貨幣供給速度。另一方面，貨幣政策的長期目標是提高金融服務實體效率，在以現金為流通主體的時期，商業銀行考慮到征信體系的不完善等因素，一般傾向選擇不動產為抵押物，但長久以往會造成資產泡沫的累積擴大；發行數字人民幣后，央行通過掌握市場大數據和個人貨幣資產的持有情況，完善當前的征信體系，增加對次級貸款的預防和處理解決能力。

（四）數字人民幣對人民幣國際化的影響

貨幣數字化是全球經濟未來發展的大趨勢，雖然人民幣在跨境交易中使用量有所增長，但與我國經濟規模和對外貿易投資規模相比仍是極度不相稱的。石建勛，劉宇（2021）認為推出數字人民幣可通過為跨境交易提供數字交易、支付和價值儲藏等減少交易成本，進而大大提高交易效率。此外，季曉南、陳珊（2021）指出當前國際跨境支付體系以SWIFT和CHIPS為核心，這兩個支付系統均由美國主導，而美國可利用其在國際支付清算系統中的主導地位，為了追求自身的利益而對其他國家或個人實施“長臂管轄”。

王應貴、余珂、劉浩博（2021）認為雖然國際商品和服務貿易總量在增加，但在跨境支付的效率、透明度和創新方面一直停滯不前，因此數字人民幣的推出是一項具有重大貨幣和金融意義的事件?；谀壳叭嗣駧趴缇持Ц兜某杀疽廊黄撸虼嗽谌嗣駧艊H化的進程中仍然面臨著降低成本和提升跨境支付效率的挑戰。黃國平（2022）提出美元是當前國際貨幣和金融體系的核心和主導地位，數字美元的推出將會對我國人民幣國際化的進程帶來沖擊與挑戰，因此我國應積極依托“一帶一路”來統籌規劃數字人民幣支付結算系統，來緩釋數字美元對人民幣跨境支付帶來的危機。

四、數字人民幣的挑戰與研究方向

（一）數字人民幣面臨的挑戰

目前，數字人民幣的試點地區正在有序擴大，試點場景也結合“線上+線下”兩種模式有序拓展。雖然我國在全球央行數字貨幣的研發進程中走在前列，但基于國內外復雜形勢來看，數字人民幣在正式落地之前仍面臨著諸多挑戰。

1．底層支撐技術有待強化。在試點期間市場出現了數字人民幣錢包新型詐騙案例，且數字人民幣的運營系統也存在遭受黑客攻擊而泄露數據的技術風險，因此有必要加強和優化數字人民幣運營系統和安全防護體系的技術設計。另外，數字人民幣“雙離線”支付功能依賴于特定的手機終端，未來還需要強有力的底層技術支撐“雙離線”支付功能的推廣。

2．貨幣監管框架有待健全。目前，我國央行數字人民幣的監管體系尚處于初級階段，數字人民幣得到推廣后很長一段時間會與傳統實物貨幣并存流通的，為此，現有法律法規和監管框架需要對這兩種法定貨幣同時監管，若兩者之間的兼容和標準不能統一，將會造成監管效率的下降和金融市場的混亂；故我國需進一步完善與數字人民幣相關法律制度，建立健全相應的監管框架。

（二）數字人民幣的研究方向

面對數字人民幣正式落地之前諸多挑戰，本文認為，數字人民幣的未來重點研究方向有以下三個方面：

1．加強數字人民幣對國內支付體系等影響研究。短期內，公眾對現金的需求會一直存在，數字人民幣只能部分替代和補充現金，故其對貨幣體系的影響較為有限。但長期來看，由于數字人民幣的性能優于現金，其獲得市場認可只是時間問題，未來會在國內廣泛流通，進而引起我國金融市場深層次的改革。

2．加強數字人民幣國際化研究。數字人民幣定位于替代M0，不計利息。而第三方支付高效便捷和理財屬性的特定對公眾具有較強的吸引力，故數字人民幣不會完全取代第三方支付。從長期來看，在數字人民幣的安全性技術問題解決之后，數字人民幣可成為區塊鏈應用的法定支付工具，有望在國際貿易支付結算中發揮貨幣職能作用，從而對全球金融市場帶來深刻影響。

3．加強數字人民幣與其他數字貨幣之間的競爭研究。在新冠肺炎疫情持續蔓延下，無接觸支付、線上購物、線上旅游等數字經濟新業態的優勢逐漸顯現，各國更加重視數字經濟發展。央行數字貨幣能夠更好契合數字經濟發展要求，若某一國能搶先發行性能優越的央行數字貨幣，便會在國際競爭中獲得巨大先發優勢。因此，各國可能會加大對央行數字貨幣的研究力度，以增強本國貨幣的國際競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