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舊（組詩）

劉穎

不如舊

其實我們誤會了自己，我們喜歡的

不是舊事物，只是它的形容詞

是許久以來一直摩擦時間，使它變形

或者變色的結論

墻壁的豁口、門上的裂縫、鐵鎖的銹

全都認得我，拍一拍

時間就從地底回到我手里

陳舊的父母站在歲月門口

辨認風化的我

我也會在門口不見的

我這個暫時寄存在人間的舊物

所以，女兒

你要試著愛那些嶄新的東西

它們都屬于舊的遺物

總是一閃而過，在領到命運的瞬間已去往

遠方

遠方，就是不斷加深的舊

女兒，這兩者之間的空白

是人間對我們動用的全部真情

木防己

小珠果模仿葡萄

將秋天釀的紫色全部搬進身體，還不夠

又將滿山陽光收了進去

這種木質藤本還有好聞的乳名

土木香

是誰的誤會，它沒有香氣

無所忌憚的野性產生了毒性

在我血液里發作，忽略九月的天空

忽略朋友們的再三呼喚

我隱身于一群小球體

歡喜的頂點，晴朗的絕望

交集為枝蔓上另一串

神不在別處，在灌木叢里

圓圓的小自在

它不想要任何朝拜

給 你

我一定是它遺失的傷口

不然身體里的藍為什么又一次

把我帶到這里

在這個玫瑰氣息的早晨

大海和我，兩種內部相同的事物

又一次互為源頭

我的悲傷從身后、從沙粒的縫隙里、從幻

影中

朝著它親近地涌去

而它，以沉默的胸口接納我所有的鱗片

現在，沒有別的事物了

只有一種鋸齒形的藍

擦拭我

使我漸漸成為一座水的雕塑，并很快

消失于大海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