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在，人世圓滿亦傾斜（組詩）

徐庶

受驚的動詞

把一生的淚水交給水

投湖之人

用舍身一躍

換來閉口之名

這，與波瀾無關

而受驚的鳥

把一飛之動交給一棵樹

變成枯枝的一枝

看上去，樹木要動嘴的事

有鳥兒道破

當枝頭的果實替身成鳥

遠遠看去，金枝繁茂

一些被忽視的葉片

和鳥一模一樣

原來，鳥與葉是近親

叫人甚至分不清

哪些是今朝的鳥

哪些又是前朝的鳥

微風吹來，人世驚擾的后果是

鳥兒噗噗上樹

受驚的動詞瞬間

成為一種代名詞

原諒雪

原諒雪，原諒雪原諒過的

骯臟、丑陋、病毒

和黑暗

她到來，輕輕一抹，不平的山水

全都平了，不平的事

也圍坐在一團爐火中

——諒解雪野龐大，諒解她剛剛諒解了一

切龐大之物

我們和中年的我

坐下來。聽一場雪

講述從小雪、大雪，直至

消失無蹤的故事

江心島

島，是一條江的肚臍

她坦白、直爽，不像水

來去沒有一句真話

島不用拳頭用石頭說話

力度擺在那里，江湖泥沙俱下

障眼的沙子也明擺著

來，就來吧

去，把腳印留下

常在水邊走的人，有濕足之虞

這里，有人替你收拾殘局

潮汛來，她得像一個春風得意之人暫時低調

沉潛一段時間

平頂山著火了

著火了，著——火——了——

我半生倚靠的平頂山

被一群馬纓丹花點燃了

朱槿趁火打劫，也在山坡上

添了一瓢油

我趕到時，消防還沒動靜

淺齒黃金菊13瓣沒少一瓣

紫嬌花紫青著臉

只是這場山火的旁證

沒誰出來平息。農人一旁給地球狠狠一鋤

再一鏟、一推、一抹

翠綠的作業就完成了

新出巢的黃尾雀不肯評論火勢和莊稼

只是順著風向不住點頭

長江邊

一條大江推著群山

往后退

淺灘那些卵石

是江水欲言又止說出的詞語

在水嘴里

沒有不能消化的尖硬

看看這些失去棱角的卵石

我們瞬間釋然了

——沒有什么辜負不可原諒

也沒有什么不可舍棄

站在順水中，成為推舟的借口

站在石上成為，鐵石的一部分心腸

石

這里是石子的世界

不要后悔來遲了

早晚都是石子，除了石子

沒有其他的意義

這些專門用來絆腳的石子

成為眼中釘之前

他們在水中，如魚得意

脫離水，尚可成為一種戶籍存在

而被水掩蓋，他們什么都不是

只有一些以身試水的人

在沉默中摸到了

他們的脾氣

投水歸來，卻不肯對觀望者說出：

水，除了弱柔

還有別的

人世有塵

玉是圓滿的

多出來掩不住的一點，被稱作瑕

瑕在，人世的圓滿開始傾斜

所以，需要雪，一場大雪

來給江山適度點撥

所有的污點，不過是

被污點排擠出來的

一小部分瑕疵

人世有塵，山峰不會合并

只有雪能給出無邊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