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焦慮同行

李天鳳

小文在一次情緒崩潰后，在班主任的陪同下來到心理輔導室。自述害怕來學校上學，不想來上學。來到教室后，會手抖，注意力無法集中。尤其是對數學、物理學科，出現手抖的頻率更高。最近失眠的情況也加重了，很難入睡，也容易頻繁夜醒。今天早上，她感到非常疲憊，不想來上學。但是她怕請假的話就更跟不上了，而且父母肯定不會同意，于是還是逼自己來了學校。早讀她背誦古詩時一直記不住，感到特別難過，哭了起來。

該個案是中小學中典型的學習焦慮，因為學習壓力產生了一系列不良的心理和行為反應。心理老師在了解個案基本情況后，綜合考慮主要使用接納承諾療法來進行干預。接納承諾療法，簡稱ACT，是由史蒂芬·海斯博士創設的一種科學的心理治療新模式。ACT由接納、認知解離、關注當下、以己為景、明確價值與承諾行動六個核心過程組成，共同服務于促進個體心理靈活性的提升。本個案之所以選用ACT來進行干預，是因為ACT被證明能夠減輕個體的心理壓力，增強其行動力，并減少由心理健康問題（如焦慮）所導致的不良癥狀。

緊張的學習環境會給同學們帶來或多或少的學習壓力和焦慮情緒，這些壓力和焦慮情緒不可避免地存在著，適當的壓力還會促進學習效率提高。因此，緩解焦慮的有效辦法不是消除壓力、抵觸壓力，而是學會正確看待壓力，以科學的方式與壓力和諧共處。ACT的目標正是如此。ACT不是消除令個體難受的感覺，而是強調我們要接納那些我們無法控制的東西，不要對焦慮過度反應，學會與之共處，用心生活，專注當下。

積極共情，緩解情緒

ATC強調咨詢師的態度是“我們是拴在一個繩子上的螞蚱，我們同病相憐。你的問題是供你學習的好機會，也是供我學習的好機會”。在這種態度之下，心理老師積極共情，以自我暴露開展與來訪者的談話：

師：我能感覺到你現在非常難過。你的樣子，讓我想起了我上高中的時候。我那時候成績很普通，每天很努力地想提高自己的成績。早上6點多起床，晚上看書到12點才允許自己去睡，課間的時候同學們打鬧，我也在看書。可是就算這樣，成績也沒有明顯的提高。每次考試成績下來幾乎都會難過。

生：（沉默）。

師：剛剛老師從你班主任那兒簡單了解到，你可能是因為學習壓力太大。那現在，老師想聽聽你自己講一講，最近具體發生了什么事情讓你感到困擾。可以嗎？

生：（點頭）。

共情的態度，使來訪者認識到自己現在經歷的可能也是別人經歷過或者正在經歷的事情，不認為自己是孤立無援的。當心理老師認同來訪者的掙扎時，來訪者可能認為，只有自己在經歷的孤獨無助過程會變成大家可能都普遍存在的問題。當來訪者感受到心理老師認同和正常化自己情緒的時候，在一定程度上就感受到了支持。適當地進行選擇性自我暴露，是加強人際關系所必需的，這種人際關系包括咨訪關系。當來訪者認識到咨詢師可能與他有著同樣的困擾時，會將其看作一個可靠的“接納承諾”的模范。

認知解離，接納焦慮

ACT假設人們存在兩種思維模式：

認知融合和經驗性回避。正是這兩種思維模式導致人們產生焦慮、緊張、恐懼等情緒。認知融合是指個體根據語言賦予的功能而非事件的直接功能與事件互動，導致個體通過語言體驗負性情緒，并把語言當成現實，比如“我不是讀書的料”“我是無能的”；經驗性回避是指個體試圖去避免、擺脫、壓抑或者逃離那些不想要的個人經驗。

通過第一次的輔導，我們發現來訪者認知融合和經驗性回避的主要表現為：她認為自己本身就不是讀書的料，一想到學習她就開始緊張、焦慮，無法集中精神。這讓她自己覺得她是無能的，未來也是無望的。越是這么想，學習焦慮情況越發嚴重，甚至有逃避上學的想法，出現頭疼、發燒等軀體化癥狀。ACT通過認知解離技術和接納技術幫助來訪者接納那些無法控制的東西，澄清自我價值。

認知解離是指通過一些技術讓個體把語言只看成語言，進而理解語言從本身來講并不會給個體帶來痛苦，例如：

心理老師簡單介紹接納承諾療法（ACT）的基本原理。通過經典的ACT“牛奶、牛奶、牛奶”的練習，以隱喻和具體化技術引導來訪者認識到一些自動化負性思維與語境的關系，即當來訪者想到學習就會感到焦慮，出現認為肯定會形成一些負面結果的想法，如成績肯定會下降、未來肯定很糟糕等。

師：就像我們說到牛奶，我們就會自動想起牛奶的樣子、口感甚至用什么容器裝著一樣。當你想到學習的時候，在腦海中自動出現一些話語，如“自己不是讀書的料”“覺得自己無能”，開始擔心自己沒辦法專心聽講，導致成績下降，考不上理想高中，被父母罵。在你的腦海中已經形成了自動性的負面思維，這種負面思維進一步加強了你的焦慮。那是不是有壓力有焦慮就一定會這樣呢？

生：老師，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意思啦。突然想到你之前上課曾經說過，其實有一定的壓力和焦慮情緒是好的，可以使我們更有動力。

師：是的。很高興你能明白這點。

接納技術是經驗性回避的反面，意味著對此時此刻經驗積極、不加批判的擁抱，例如經典的正念冥想訓練：

師：好的，我們先進行一個冥想練習。跟著老師的指導慢慢來。現在，請你輕輕閉上眼睛，讓自己在椅子上放松下來……你可以從注意你的呼吸開始……看看自己是不是能夠真正地深呼吸。不要勉強……只是讓你的腹部凸起……你的胸腔輕輕擴張……當你的胸腔擴張時，你可以讓你的肩膀輕輕放下來，柔軟一點……現在花一點時間，看看你是不是能夠在你的呼吸中慢慢平靜下來。很好……現在，想象我們正在吃一個蘋果，越慢越好。這個蘋果是什么顏色……什么形狀……有什么紋路……聞一聞，它的味道是怎樣的……吃起來的味道是怎樣的……你感受到蘋果入口的感覺……慢慢滑過你喉嚨的感覺……慢慢進入到你胃部的感覺……

冥想過后。

師：你現在的焦慮水平，如果從0-10打分的話，你會打多少分？0代表完全不焦慮，10代表非常焦慮。

生：7分吧。

師：那剛來到輔導室的時候呢？

生：9分。

師：你今天表現得很好。從9分到7分，已經取得了不錯的成效。老師剛剛帶領你做的叫正念冥想，這個可以有效緩解我們的焦慮，但是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希望你回去的時候能多練習。如果下一次你在教室意識到自己出現焦慮的時候，你可以嘗試著給自己3分鐘做這個冥想。在這3分鐘里，不要試著去控制消除焦慮，而是讓焦慮在那兒，讓自己閉上眼睛，進入冥想。

通過認知解離和接納當下的技術，引導來訪者不要否定焦慮的存在，試著接納焦慮，關注當下，與焦慮同行。

澄清價值，承諾行動

來訪者的父母對其要求嚴格，從小的教育將父母對她的要求內化成自己的要求，一直要想滿足父母的要求。若沒有達到父母的要求，則認為自己是沒用的、沒價值的。來訪者對學習的價值及自己內心的追求認識不夠。心理老師通過適當的自我暴露，引導來訪者對自我內心進行探索，明白自己內心的需求是什么，學習的價值是什么，肯定自我在學習過程中的主導地位。與來訪者共同商討接下來的行動方案，引導來訪者承諾在今后的學習生活中能夠繼續進行冥想練習，當產生焦慮的情緒時，接納焦慮，多從自己的角度出發，肯定自我價值。

本案例中的來訪者心理問題產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包含家庭層面、個人層面。心理老師從多方面入手，以接納承諾療法為主要干預方法，幫助來訪者辨析錯誤信念，改變無效行為，接納焦慮情緒，激發內部動機。同時，還與來訪者探討人際交往的技巧，鼓勵來訪者通過適當的自我暴露、主動關心等方式與朋友、家人進行溝通和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