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葉

顏廷奎

人生是一棵樹，歲月如葉。

嬰兒從母體呱呱墜地，這個世界給予他的第一個日子是何等響亮、明媚和輝煌！母親的乳汁哺育著生命之根，春風雨露滋潤著生命之干，陽光的纖手則輕輕地牽出生命的第一枚葉片。由此，日日月月，歲歲年年，小苗漸長，枝葉漸豐，終于長成一棵大樹了，終于撐起一片綠云了。這翼覆大地的翠綠欲滴的濃陰，是歲月的集結。微風輕彈，便是一首悅耳動聽的生命之歌。

應該說，悠悠歲月給予每個人的禮遇大略是相同的。每個人都可以長成一棵樹。然而，并非每個人都可以長成一棵大樹。木秀于林，宛如將軍統率萬千士兵。筆直、挺拔、參天的大樹畢竟很少。記得毛澤東的一生中，只有兩次以大樹作喻來評價人的。一個是楊開慧，毛澤東說她宛若驕楊；一個是魯迅，毛澤東把他說成險惡條件下的不懼風雨壯志凌云的參天巨木。吾輩雖無奢望，但把他們引為楷模和老師，則是應該的。前些天我回鄉探親，與十幾個中學同窗歡聚一室，縱談之余，不免說起這個話題。想當年同學年少，青絲如墨，而如今卻年過半百，鬢角染霜，就不禁慨嘆起時光易逝盛年難再來。幸好，這種情緒只延續了一會兒，大家便回到熱血青年的時代。“莫羨三春桃與李，桂花成實向秋榮。”歲月如葉。倘若人的情緒總如蕭瑟的秋風，日子便很快會飄零。從人的整個生命而言，年過半百當然可以說是到了秋天，但只要保持春天的心態，煥發青春精神，日子便會永遠鮮綠、蓬勃，“秋榮”是可以實現的。達亦不足貴，窮亦不足悲。“秋榮”的標志不在于官當得多大，財發了多少，而在于將屬于自己的日子不肯輕易地虛擲，每一天都踏踏實實地工作，做一些于人民于事業有益的事情，像魯迅那樣，把別人清談喝咖啡的時間擠出來，用于戰斗和做學問。這樣做了，還愁人生之樹不枝繁葉茂嗎？此識共達，十幾個老同學頓時年輕了許多。歲月如葉。而支撐樹冠的是樹干。樹干應是理想、信念、品格的象征。樹干輸送著根部汲取的大地的營養使葉片蔥綠蒼郁，葉片采擷陽光的厚愛以固其根以壯其干。二者是絕難割舍決難分離的。人生倘若沒有正確的理想堅定的信念和高尚的品格，就等于沒有了脊梁。毋庸諱言，商品經濟的大潮將許多人卷進了錢眼兒里，言必稱錢，錢似乎成了主宰世界的神靈，真的“有錢能使鬼推磨”了。但是，如果人們把人生之樹的每一枚葉片都看成紙幣的時候，這世界就沒有一處樹蔭可以納涼了。這世界就將變成沙漠了。而樹的本身，也必然走向枯萎和死亡。試想，把綿長的日子當作一串錢，歲月不散發銅臭味兒才怪呢！掛滿紙幣的樹不會常青。談到此處，十幾個老同學仿佛又純真了許多。從鄉間回來，適值新歲。展現在我眼前的日子閃著蔥綠的光澤，雖然是在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