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瓊霞 常潤星 江濤



[摘要]文章分析了生態保護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內在機理,并利用2004年—2017年黃河流域35個主要城市的面板數據,從水土保護和水質治理的雙重視角考察了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促進效應。結果顯示,水土保護和水質治理均顯著促進了黃河流域經濟高質量發展,且在考慮了潛在的內生性問題并經過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后依然成立。異質性檢驗表明,生態保護對流域下游地區、人均GDP較低地區、第二產業占比較高地區以及政府財政支出較低地區的經濟高質量發展影響較小。研究還發現,隨著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生態保護效應逐漸減弱。因此,生態保護的分類施策與動態優化是持續推進黃河流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關鍵所在。
[關鍵詞]生態保護;經濟高質量發展;異質性;水土保護;水質治理
[中圖分類號]F062.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8—0694(2023)02—0009—15
[作者]覃瓊霞教授浙江理工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杭州 310018
常潤星碩士研究生浙江理工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杭州 310018
江濤教授中國計量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杭州 310018
一、引言
改革開放40多年來,我國在取得巨大經濟發展成就的同時也產生了較為嚴重的生態環境問題。以黃河流域為代表的北方地區所遭遇的生態環境問題突出表現在水土流失和水污染兩個方面。水土流失伴隨著土地退化、河床淤積、下游地區河道抬高與斷流等問題,進一步增加了水源性缺水程度;而水污染使水源性缺水疊加了水質性缺水,加劇了北方地區特別是黃河流域的水資源短缺問題。針對黃河流域的生態環境治理問題,事實上在新中國成立前夕的冀魯豫解放區就成立了專門的黃河水利委員會。2012年,黨的十八大確立了生態文明建設的國家戰略,黃河流域的生態治理與生態保護工作也隨之進入了新的發展階段。2019年,習近平總書記進一步提出,將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上升為重大國家戰略。
有關生態保護與經濟發展之間的關系一直是學術界關注的焦點之一。新古典經濟學認為生態保護會抑制經濟發展,但部分學者如Porter則認為生態治理與生態保護可以促進經濟發展(2—3),這就是生態保護的“成本論”和“創新論”之爭“。事實上,黃河流域也面臨著生態保護和經濟發展的雙重問題,如何將“綠水青山”和“金山銀山”之間的替代關系轉化為互補關系、甚至互為促進,是黃河流域推進生態保護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命題。近年來,致力于實現黃河流域的生態治理和生態保護,能否帶來黃河流域的經濟高質量發展,是持續推進黃河流域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前提。實現生態保護與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黃河流域治理模式,也將是我國實現經濟轉型升級的典型樣板,極具理論價值和實踐意義。據此,本文基于2004年—2017年黃河流域35個城市生態保護實踐數據,從水土保護和水質治理的雙重視角系統考察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實踐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揭示生態保護機制構成及影響因素,檢驗生態保護與經濟高質量發展之間的內在關系。
二、文獻回顧
生態保護與經濟增長的關系一直是環境經濟學研究的核心命題。新古典經濟學認為,環境保護政策會提高企業生產成本,降低企業競爭力,進而抵消環境保護給社會帶來的積極效應,對經濟增長產生負面效果(5)。但Porter等(1995)認為,適當的環境規制可以激勵企業創新(6),提高企業生產率,從而抵消由環境保護帶來的成本并且提升企業在市場上的盈利能力。也有學者批評Porter假說,認為這是對新古典理論的挑戰—9,他們反問,為什么廠商自己不能夠看到這一盈利機會呢?
故此,在生態保護與經濟發展的主題上,現有文獻主要關注生態保護機制的選擇以及生態保護對經濟發展的影響兩個關鍵問題。在生態保護機制選擇的研究上,最早的文獻源自庇古稅和科斯市場機制。Fullerton(2001)進一步將生態保護機制細分為庇古法、許可證、命令與控制、科斯法等四大類0。Shapiro等(2018)認為,價格機制比數量機制在提升社會福利方面更有效1。Shapiro(2021)對美國半個世紀以來的環境治理效果進行了評價(2,認為環境治理政策是過去半個世紀以來水污染下降的主要原因,而命令與控制規制的效果要明顯好于其他基于市場機制的規制措施。Danae等(2020)認為,市場化政策可以實現污染的有效配置但無法實現公正性配置3]。David等(2021)認為,非中心化的水污染治理政策是重要的,但遠未解決污染問題,反而還會導致跨界水污染。由此,生態保護機制的選擇還衍生出了所謂的集權機制和分權機制。
生態保護對經濟發展的影響分析方面,遵循成本論的學者認為,環境保護會抑制企業創新和盈利能力,進而對經濟發展產生不利影響15]。陳詩一(2010)發現以節能減排為主體的環境保護對經濟增長產生先抑后揚的效果16]。斯麗娟等(2021)發現排污權交易可以實現總量減排和工業發展,基本符合“強波特假說”,環境一工業系統間存在著較為明顯的依賴關系。羅知等(2021)基于長江流域水污染數據分析了綠水青山與金融發展之間的雙贏問題8],證實了環境規制能顯著促進地區銀行業的協同發展。范慶泉等(2018)認為,環境稅和減排補貼的政策組合可以實現福利最大化目標,而單一政策會產生生產要素配置和福利水平的扭曲。李青原等(2020)認為,異質性的環境規制工具對企業綠色競爭力會產生異質性影響(20]。張成等(2011)的實證研究顯示環境規制和生產技術進步之間可能呈現“U”型關系(2D。金剛等(2018)認為,非對稱性環境規制會產生以鄰為壑的生產率增長模式(22),削弱了波特效應,進而不利于中國經濟的長期增長。楊愷鈞等(2021)認為,環境規制對長江經濟帶的產業結構轉型升級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23),但是環境規制對產業結構升級存在空間異質性。余泳澤等(2020)認為,地方政府環境目標約束有利于推進地方產業結構升級2]。
在黃河流域生態保護與經濟發展的研究領域,徐勇等(2020)從“基層—生態優先、承載—發展約束、驅動—內外關聯”的邏輯闡述了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的基本框架、路徑與對策(25]。另有部分文獻從環境規制影響高質量發展的視角展開分析。杜本峰等(2021)從生態健康和健康生態的角度分析黃河流域高質量發展問題(26)。汪曉文等(2021)采用人均GDP作為經濟增長變量來檢驗環境規制對黃河流域經濟增長的影響。周清香等(2020)運用一個由工業廢水排放量、工業固體排放量和工業SO2指標構建的綜合指數分析了環境規制對黃河流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28]。還有部分文獻從環境保護和經濟增長的耦合關系視角展開分析。劉琳軻等(2021)和孫繼瓊(2021)分析了黃河流域生態保護與高質量發展之間的耦合關系(20—30]。任保平等(2021)進一步研究了黃河流域經濟增長、產業發展和生態環境三者之間的耦合關系31。
綜上,有關生態保護問題的研究成果比較豐富,尤其是對生態保護的生產率效應研究頗多。盡管如此,這一領域的研究在以下方面仍有待擴展:首先,生態保護的經濟促進效應研究在既有文獻中雖已得到印證,但是關于生態保護對于黃河流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研究仍顯不足??紤]到黃河流域在中國經濟社會發展中的重要地位,有關黃河流域生態保護與流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研究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其次,現有文獻對于生態保護與黃河流域經濟高質量發展之間的內在機理、生態保護的異質性效應與邊際效應等問題尚未開展系統研究,而這正是黃河流域生態保護與經濟高質量發展關系的核心內容。
鑒于此,本文嘗試在現有文獻基礎上,做出如下幾個方面的邊際貢獻:一是聚焦于黃河流域生態保護與經濟高質量發展主題,揭示生態保護與經濟高質量發展之間的內在機理;二是有別于現有生態保護與經濟效應相對單一化的研究模式,本文重點檢驗了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多重效應與變化趨勢。
三、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
借鑒Acemoglu(2002)的建模思想(32),構建一個生態保護與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基本分析框架,以考察生態保護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假定高質量增長下的收入水平由如下CES生產函數構成:
其中,Y表示高質量產出變量,E表示生態保護變量,Y表示傳統增長路徑上的產出水平變量。AE為生態保護效率參數,AG為一般產出效率參數,Y為高質量產出構成參數,σE(0,0o)為產出構成要素替代彈性。計算相對邊際產出比為:
設為經濟高質量發展指數。隨著生態保護程度的持續推進,dz>0。“維護黃河健康生命,促進流域人水和諧”是黃河流域生態保護的核心理念。結合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實踐,有別于周清香等(2020)運用一個由工業廢水排放量、工業固體排放量和工業SO2三個指標構建環境規制指數的方法(33),本文采用水土保護和水質治理兩類環境保護手段作為黃河流域生態保護的代理變量。假設生態保護E由水土保護E1和水質治理E2兩類機制構成,水土保護又可以進一步細分為水流量治理、水存量治理和輸沙量治理三部分,即,El,j=1,2,3。結合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實踐,不妨設,
其中,α,i=1,2,3,4為各個治理變量的貢獻系數。由此得到,
由式(4)可以得到,
式(5)表示水土保護各變量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邊際效應。
式(6)表示水質治理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邊際效應。而傳統增長路徑上的產出水平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如式(7)所示:
由式(7)可知,傳統增長路徑上的產出水平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是負面的。由此,本文提出假說1:
假說1:生態保護有助于推進黃河流域經濟高質量發展。
由式(4)也可以進一步看出,傳統模式下的經濟增長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作用系數為負。為此,本文提出假說2:
假說2:傳統的經濟增長模式并不利于黃河流域經濟高質量發展。
另外,考慮到水土保護中的三類治理機制的差異性以及流域各地區之間存在的個體異質性,生態保護促進黃河流域經濟高質量發展過程中可能會出現多重異質性效應,具體表現在參數a;的異質性上。據此,本文提出假說3:
假說3:生態保護對黃河流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存在顯著的多重異質性效應。
四、實證設計
1.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2004年—2017年黃河流域35個主要城市的生態保護和經濟發展年度數據為研究樣本。在數據來源方面,水資源數據來自歷年的《黃河水資源公報》,部分缺失數據,使用平均差值法進行補充;經濟發展數據來源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和各?。▍^、市)統計年鑒。
2.計量模型設定
為檢驗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對沿線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本文構建如下靜態面板數據計量模型:
其中,i和t分別表示城市和年份,被解釋變量為高質量發展指數,主要解釋變量有水土保護變量和水質治理變量兩大類。前者包括了與水土治理緊密相關的水流量治理指標Lflow、水存量治理指標Lstorage和輸沙量治理指標Sediment;后者包括與水質治理緊密相關的水質指標Quality。另外,控制變量包括了城市人均道路面積、生活垃圾處理率、工業廢水排放量、城市人均GDP、降雨量和第二產業占比,λ為時間效應,u為個體效應,ε為誤差項。
本文主要關注水土保護與水質治理兩大類生態保護措施的上述四個代理變量估計系數β。進一步地,考慮到水流量是黃河水環境治理的重要標志,式(8)中的系數β1預期符號顯著為正。另外,鑒于黃河流域水源性缺水的客觀現實,水存量的單方面增加會加劇下游水源性缺水程度,進而抑制下游的經濟高質量發展,因此,預期系數β2的符號顯著為負。本文中的輸沙量采用的是泥沙沉積量指標,因此,系數β3的預期符號顯著為負。水質治理的系數β1的預期符號顯著為正。
3.變量說明
(1)被解釋變量。經濟高質量發展(HQED)。HQED表示i市第t年的高質量發展指數。本文借鑒魏敏等(2018)的方法構建了經濟高質量發展綜合評價體系(34),并用熵權法計算出2004年—2017年各城市的年度HQED值,取值介于0—1之間。
(2)核心解釋變量。根據黃河流域存在的典型生態問題和生態保護的重點內容,本文選擇了水流量、水存量、年輸沙量和水質狀況來表示黃河流域的生態保護程度。
水流量(Lflow):用黃河水資源總量來表示水流量。所用水資源總量為黃河花園口站以上水資源總量,統計范圍包括河川天然徑流量以及地下水資源量,用該指標可以反映黃河流域一年中的水資源流量狀況。水流量作為水土治理因素的重要代理變量,其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預期影響為正。
水存量(Lstorage):用《黃河水資源公報》中的大中型水庫年末蓄水總量來表示。
年輸沙量(Sediment):年輸沙量為一年內通過河道斷面的輸沙總量,同時也是風沙活動強度的直接表征。徑流量、氣候、降雨量、地貌、植被、人類活動等均可能對其造成重要影響。本文用黃河流域七個重要的水文站,包括黃河龍門站、渭河華縣站、汾河河津站、北洛河狀頭站、黃河小浪底站、伊洛河黑石關站以及沁河武陵站年末實測輸沙量之和來表示。一般而言,年輸沙量指標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預期影響為負。
水質狀況(Quality):黃河水利委員會每年會采用按河長、省界斷面和地表水功能區等方法評價水質達標情況。評價項目包括pH、溶解氧、化學需氧量等21項。本文選用黃河流域省界斷面水質評價結果在III類及以上水質標準的斷面占比表示水質狀況。因此,水質狀況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預期影響為正。
(3)控制變量。城市人均道路面積(Road):以各城市年末擁有道路長度與地區常住人口數的比值進行計算得到。該指標體現了城市的基礎建設規模,一般來說具有更高基礎建設規模的城市會有更好的經濟水平。
生活垃圾處理率(Gdr):用各城市當年生活垃圾處理量占生活垃圾產生量的比率來表示。通常情況下更高的垃圾處理率可以促進生態環境健康發展,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但也有可能由于在環保方面投入過多擠占了在產業升級和創新等方面的資金投入,導致經濟發展質量下降。
工業廢水排放量對數(Liwd):該指標為各城市當年排放的工業廢水總量,可以反映出一個城市的工業發展水平以及其對環境產生的負面影響。它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作用可能是兩方面的:一是更高的工業廢水排放量代表更高的工業化水平,進而促進了經濟高質量發展;二是過多的工業廢污水排放給社會帶來外部負效應,抑制經濟高質量發展。
人均GDP對數(Lnpgdp):采用黃河流域35個城市2004年—2017年14年間的人均GDP對數。考慮到可能存在的雙向因果關系帶來的內生性問題,本文選擇人均GDP 對數滯后一期作為控制變量,同時反映傳統經濟增長模式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可能存在的負面影響。
降雨量(Rain):該數據來自地級市年度降雨量數據。本文采用黃河流域35個城市的2004年—2017年度降雨量的滯后一期作為控制變量。
第二產業比重(Second):第二產業是環境污染的重要來源,本文選用黃河流域35個城市2004年—2017年度第二產業占比變量來控制傳統產業結構變化對黃河流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
五、實證結果與分析
1.基準回歸結果
考慮到組內自相關、組間異方差和同期相關等問題,本文首先運用全面FGLS方法對基準模型進行回歸分析。表1報告了生態保護對黃河流域經濟高質量發展影響的基準回歸結果。其中,第(1)列為僅含水土保護因素變量的回歸結果,可以發現,僅有Lstorage的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第(2)列添加了水質狀況變量Quality,結果顯示,Lstorage和Sediment的回歸系數均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而Lflow和Quality的回歸系數均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第(3)列進一步加入了經濟和環境層面的控制變量,回歸結果顯示四個核心變量的系數與第(2)列結果相似。這意味著生態保護對黃河流域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顯著的促進效應。表1的分析結果驗證了理論假說1。
另外,表1的回歸結果還表明,滯后一期人均GDP(L.Lnpgdp)的系數估計值顯著為負。這說明傳統意義上所追求的經濟增長對黃河流域經濟高質量發展會產生負面影響。這一結果與理論分析中的式(7)相一致,進而驗證了理論假說2。
2.關于內生性問題的處理
(1)基于動態面板數據模型的檢驗。鑒于流域發展具有高度自相關性,即當期流域高質量發展可能受到前期值的影響而表現出慣性特征,且流域高質量發展與地區個體特征變量也可能存在互為因果的內生關系。為此,本部分在基準模型中引入被解釋變量的一階滯后項,建立動態面板數據計量模型進行檢驗。具體如下:
其中,HQEDn—1表示黃河流域高質量發展的一階滯后項;Y為滯后項的估計系數。動態面板數據模型主要有差分GMM和系統GMM兩種估計方法,為確保研究結論的可靠性,本文同時采用上述兩種方法進行回歸。
表2中的第(1)—(4)列為動態面板數據模型的回歸結果,其中,第(1)列和第(2)列為差分GMM方法的回歸結果,第(3)列和第(4)列為系統GMM方法的回歸結果。數值顯示,AR(1)檢驗的P值均小于0.1,拒絕原假設,說明殘差項存在一階自相關;AR(2)檢驗P值均大于0.1,接受原假設,說明殘差項不存在二階自相關。Hansen檢驗的P值均大于0.1,無法拒絕工具變量有效的原假設,表明工具變量選取是合理的,以上檢驗結果驗證了模型設定的合理性。從變量回歸系數來看,高質量發展一階滯后項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表明高質量發展具有明顯的慣性特征。生態保護各變量的回歸系數符號與基準模型一致,意味著基準回歸結果不依賴于特定計量模型方法。
(2)采用工具變量方法處理內生性問題。為進一步減少內生性問題對研究結論的干擾,本文借助外部工具變量處理內生性問題??紤]到生態保護和經濟高質量發展之間可能存在的聯動關系,因此本文選取四個生態保護變量的滯后項作為工具變量,并采用面板工具變量2SLS方法進行內生性檢驗。表2中的第(5)—(6)列為工具變量2SLS方法的回歸結果??梢钥闯?,在工具變量的相關性檢驗中,Andersoncanon.corr.LM統計量的P值均小于0.1,拒絕工具變量識別不足的原假設,說明工具變量的選取是適宜的。四類生態保護變量回歸系數與基準回歸結果一致,這進一步說明本文研究結論是可靠的。
3.穩健性和異質性分析
(1)穩健性分析。更換核心解釋變量?;鶞誓P椭械腝uality變量選用省界斷面水質評價結果中達到皿類及以上水質標準的斷面占比來表示,是一個正向指標,其占比越大說明水質越好。為了證明基準模型結論的可靠性,此處選擇一個代表水質的逆向指標,用水質評價中屬于劣V類水質的河長占比來表示水質狀況,該變量數值越高,表示水質越差。表3的第(1)列顯示相應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研究結論依然成立。
采用OLS+面板校正標準誤差法。有別于基準模型中的全面FGLS法,針對可能存在的異方差、截面數據相關性和自回歸等問題,本部分進一步采用OLS加上面板校正標準誤差方法進行穩健性檢驗。表3的第(2)列展示了相應的檢驗結果。結果顯示研究結論依然成立。
剔除人均GDP低于3萬元的地區。為確保樣本選取具有隨機性和代表性,本部分進一步剔除了黃河流域人均GDP低于3萬元的地區樣本進行穩健性檢驗?;貧w結果如表3第(3)列所示,核心解釋變量的回歸系數依然顯著,說明了研究結論的穩健性。
Bootstrap方法。為進一步檢驗基準模型回歸結果的穩健性,本部分采用Boot—strap 方法重復抽樣1000次進行穩健性檢驗。回歸結果如表3第(4)列所示,核心解釋變量的回歸系數依然顯著,再次說明了研究結論的穩健性。
(2)異質性分析。分地區異質性。為考察黃河流域上下游地區生態保護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異質性影響,本部分根據地理位置上的分界點—內蒙古河口和鄭州桃花峪,將黃河流域沿岸城市劃分到上游、中游、下游三個子樣分別回歸。表4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上游和中游地區的各類生態保護效應均顯著,而下游地區僅水存量的系數在10%的水平上顯著為負。這意味著生態保護對黃河流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在上下游之間存在顯著的異質性。以上結果驗證了理論假說3。
人均GDP異質性。為分析不同人均GDP水平下生態保護對黃河流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異質性影響,本文以黃河沿線35個城市人均GDP達到3萬元為界值將樣本分為高收入地區和低收入地區進行回歸分析,表5第(1)列和第(2)列顯示了相應的回歸結果。從結果可以看出,人均收入水平異質性并沒有影響生態保護變量系數估計的顯著性,但是在估計系數大小上,高收入地區的系數絕對值要大于低收入地區。這意味著生態保護對黃河流域高收入地區高質量發展的促進效應要大于低收入地區。以上結果也支持理論假說3。
第二產業比重異質性。傳統意義上,工業部門作為推動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同時也是環境污染的主要來源(35)。為揭示第二產業比重異質性條件下生態保護對黃河流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本文將黃河流域35個城市以第二產業50%占比為臨界值將其樣本分為高占比組和低占比組分別進行回歸。表5中的第(3)列和第(4)列為相應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生態保護變量的系數估計均顯著不為零,符號與基準模型一致,但是高占比組的估計系數均小于低占比組的估計系數,甚至在水流量的回歸系數估計上高占比組的估計系數不顯著。以上結果支持理論假說3。
財政支出異質性。財政支出是實施生態保護的重要資金來源。為研究不同財政支出水平下生態保護對黃河流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異質性影響,本部分以年度財政支出200億元為界將黃河流域35個沿線城市劃分為高支出組和低支出組進行回歸。結果顯示,雖然兩組的回歸系數估計均顯著不為零,但是高財政支出組的估計系數絕對值均大于低支出組,這說明生態保護對黃河流域經濟高質量發展在不同水平的財政支出上存在異質性。這一結論支持理論假說3。
六、討論及結語
在不同經濟發展水平下,生態保護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邊際效應是否存在顯著的結構變化?為回答此問題,本文利用面板分位數回歸模型探究不同經濟發展水平下生態保護各變量的邊際效應演化軌跡。具體構建如下面板分位數回歸模型:
其中,Q,表示給定生態保護程度的情況下,經濟高質量發展在第τ分位數上的值;β11、β2、β、β4分別為四類生態保護變量在第τ分位數上的回歸系數。參考已有文獻的做法,本文選取極具代表性的五個分位點(0.1、0.25、0.5、0.75、0.9)進行分析說明。
表6中的第(1)—(5)列分別為0.1、0.25、0.5、0.75、0.9分位點上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各個分位點上的生態保護變量的回歸系數的符號與基準模型一致,均在1%水平上拒絕原假設。但是對比各個分位點上的回歸系數大小可以發現,隨著分位數的上升,各個生態保護變量的系數絕對值呈現逐步下降趨勢。這說明生態保護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存在結構性差異,且隨著經濟高質量發展程度的提升生態保護的邊際效應逐漸減弱。保護影響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內在機理(36),并利用黃河流域2004年—2017年35個城市的生態保護與高質量發展面板數據,采用水土保護和水質治理雙重變量分析了黃河流域高質量發展的生態保護效應?;鶞驶貧w結果顯示,水存量、年輸沙量的系數估計值顯著為負,水流量和水質狀況的系數估計值顯著為正。這一結果表明,水土保護和水質治理顯著推進了流域經濟高質量發展。實證研究也發現,傳統的經濟增長模式并不利于黃河流域經濟高質量發展。進一步運用動態面板數據模型和工具變量方法處理了模型可能的內生性問題之后,本文發現基準模型分析不存在嚴重的內生性問題。在穩健性分析中,本文分別選擇更換核心解釋變量方法、基于OLS+面板校正標準誤差法、剔除人均GDP低于3萬元的地區以及采用Bootstrap方法進行穩健性檢驗,結果顯示水土保護和水質治理的系數與基準模型基本保持一致。異質性檢驗表明,上游和中游地區的生態保護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回歸系數顯著性和符號與基準模型基本保持一致,但是在下游地區,僅水存量指標的系數估計值在10%水平上顯著為負,而其他生態保護變量的估計系數均不顯著。另外,在人均GDP較低地區、第二產業占比較高地區以及政府財政支出較低地區的生態保護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影響更小。進一步研究還發現,隨著黃河流域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的持續提高,生態保護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卻逐漸減弱。
本文研究結論蘊含著豐富的政策啟示。首先,生態保護是黃河流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推動力。這里并不存在所謂生態保護“成本論”導致的經濟高質量發展抑制效應,反而是傳統的發展模式會抑制經濟高質量發展。其次,從異質性效應角度考察,政府依然需要重視政策效應的異質性特征,建議針對流域下游地區、低收入水平地區、第二產業占比較高的地區以及政府財政支出較低的地區,制訂精準化的生態保護目標,構建差異化的生態保護政策,以提高政策實施的精度和實施效果。再次,從實踐經驗看,與長江流域生態治理的分權模式所不同的是,黃河流域在黃河水利委員會的統一管理下可以取得較高的生態保護效率。這一結論在一定程度上再一次佐證了生態保護過程中集中治理機制的有效性。最后,相關政府及部門應當高度重視生態保護機制的邊際遞減效應,積極創新生態保護機制,確保創新型生態保護機制始終在黃河流域經濟高質量發展中發揮重要的促進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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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