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增懷



近年來,為應對疫情沖擊,世界各主要經濟體普遍加大外貿支持力度,2021年在大宗商品價格上漲、經濟刺激政策頻出等影響下,全球貿易規模創歷史新高。但與此同時,全球貿易區域化、本土化趨勢增強,疊加地緣政治沖突、美聯儲加息預期,全球貿易格局演變面臨更多不確定性。對此,本文基于IMF公布的國際收支平衡表,從經常項目賬戶變動視角對國際貿易格局演變新趨勢進行分析研究,并提出后疫情時代完善我國外匯管理支持外貿高質量發展的對策建議。
一、后疫情時代國際貿易收支格局演變趨勢
近年來,新冠疫情持續蔓延對世界主要經濟體經貿往來產生了明顯沖擊,2023年1月聯合國預計全球經濟增速將從2022年的約3.0%放緩至2023年的1.9%,為數十年來增速最低的年份之一。在此背景下,全球貿易格局演變出現階段性變化,主要趨勢如下:
(一)疫情后全球貿易“V”型復蘇,經常項目收支規模創新高
2010年至2018年世界主要經濟體大多能積極融入全球化進程,經常項目收支規模呈現波動上升走勢,基于貿易的全球價值鏈參與率在2018年達到峰值(49.3%)。但2018年中美發生貿易摩擦以來,西方某些國家民粹主義抬頭,逆全球化加速演繹,加之2020年疫情全球蔓延,對世界主要經濟體的生產、貿易、人員旅行等活動帶來嚴重沖擊,2020年全球價值鏈參與率回落至44.4%,全球經常項目賬戶收支規模從2018年的62.2萬億美元降至55.2萬億美元①(見圖1)。2021年,在低基數效應、疫情限制措施減弱、世界主要經濟體政策刺激以及大宗商品價格上漲等因素的影響下,全球貿易強勁復蘇,并創歷史新高。2021年全球經常項目收支規模增至67.5萬億美元,同比增長22.2%,其中貨物貿易同比增長26.4%,成為拉動世界經濟復蘇的重要動力。
(二)新興和發展中經濟體經常項目賬戶順差增長較快,全球經常項目賬戶失衡有所加大
2010-2019年,全球經常項目差額年均增長率為7.3%,與貨物貿易差額走勢基本保持高度一致。但是疫情暴發以來,受旅行、石油需求暴跌、家庭消費轉型以及醫療用品貿易額激增等因素的影響,世界主要經濟體對外貿易發展分化,全球經常項目賬戶差額波動加大(見圖2)。2020年,發達經濟體經常項目賬戶順差降至3879億美元,同比下降61.5%,2021年又降至3569億美元;而2020年新興和發展中經濟體經常項目賬戶順差同比增長7.7倍至2062億美元,2021年,進一步擴大至3464億美元。其中,中國經常項目順差規模首次超過德國,成為全球第一大經常項目順差國。此外,IMF2021年報告指出,疫情后全球經常項目賬戶失衡有所加劇,所有國家經常項目逆差和順差的絕對值之和與全球國內生產總值(GDP)的比值從2015年的3.5%降至2019年的2.8%,疫情后,2020年上升至3.2%, 2021年預計為3.4%。
(三)數字技術增強后疫情時代全球貿易發展韌性
當前,全球已邁入數字經濟時代,疫情下數字技術在全球貿易中應用的廣度和深度進一步拓展,催生貿易新業態、數字貿易等蓬勃發展。據世界貿易組織(WTO)預計,隨著數字技術的不斷應用,全球B2C跨境電商貿易額將從2019年的7800億美元上升至2026年的4.8萬億美元。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數據顯示,2020年全球數字服務貿易規模達3.17萬億美元,占服務貿易比重從2011年的48%提升至2020年的63.6%,預測到2030年將攀升至75%,其中,信息通信服務貿易保持較快增速。
二、部分主要經濟體國際貿易結構演變表現
(一)美國:經常項目逆差規模全球最大
為應對2008年金融危機,美國推出三輪量化寬松政策,有計劃地推動制造業回歸,經常項目差額穩中有降,2019年經常項目逆差6197億美元,其中貨物貿易逆差9139億美元。2020年2季度,美國貨物貿易和服務貿易規模均出現明顯下降,為應對疫情影響,美聯儲實施“零利率+無限量化寬松”政策,貨物貿易增長強勁,特別是進口需求增長帶動經常項目逆差進一步擴大。2021年,美國在紓困經濟的財政政策、寬松貨幣政策等因素作用下,經常項目規模恢復至疫情前水平,但經常項目逆差規模仍繼續擴大至8464億美元,為全球經常項目逆差最大的國家(見圖3)。
(二)德國:經常項目順差規模居全球前列
德國作為制造業強國,2002年以來,德國經常項目持續順差,且經常項目順差規模逐漸成為歐盟地區最大的順差國,其中德國貨物貿易順差是經常賬戶順差的主要來源,占比長期在九成以上。但至2019年,德國雖然在工業化戰略深入實施以及歐元貶值等因素影響下,經常項目順差規模連續四年居全球首位,但疫情影響下,貨物貿易順差規模收窄,對經常項目順差的貢獻度呈下降趨勢(見圖4),2019年、2020年和2021年,對經常項目順差貢獻度分別降至82.0%、79.5%、72.6%。
(三)日本:經常項目順差規模收窄
2011年日本大地震后,國內重建和海外生產基地建設,有效保證了日本制造業比重的回升,2014年以來,日本經常項目持續順差(見圖5)。但自2018年以來,受國際市場能源價格高位波動、疫情蔓延等多種因素的影響,日本國內需求持續低迷,經常項目規模增長動能不足,貨物貿易額總體呈下降趨勢,如2018年至2020年,分別為1.46萬億美元、1.39萬億美元和1.33萬億美元。2020年2季度,日本貨物貿易進出口規模創2013年1季度以來季度的最低水平。2021年至今,因國際市場能源及原材料價格顯著上漲,日本貨物貿易進口增速高于出口,加之包括旅行、運輸、金融及知識產權使用費在內的服務貿易逆差擴大,導致經常項目順差規模尚未恢復至疫情前水平。
三、我國國際貿易結構演變面臨的機遇與挑戰
(一)機遇
1.統籌疫情防控與經濟發展,疫情暴發后率先恢復增長的優勢。2000年至2021年,我國經常項目收支規模從5246億美元增至7.44萬億美元(見圖6)。長期以來,我國經常項目收支規模占國際收支總額的八成左右,在維護國際收支基本面、抵御跨境資本流動沖擊、穩定宏觀經濟和金融市場信心等方面發揮著“壓艙石”的作用。疫情暴發后,我國較好統籌疫情防控與經濟社會發展,2020年經常項目順差2488億美元,同比保持增長41.8%。據WTO數據,2020年我國出口增速高于全球7.4個百分點,進出口、出口、進口國際市場份額分別達13.1%、14.7%、11.5%,均創歷史新高,貨物貿易第一大國地位得到鞏固。2021年,我國經常項目順差規模進一步擴大至3173億美元,超過德國成為第一大經常項目順差國。2022年前3季度,我國經常項目收支規模5.67億美元,同比增長5.4%,經常項目順差規模創歷史同期新高,表現出較強的發展韌性。
2.高水平對外開放背景下,國際收支結構趨于均衡的優勢。2000年至2020年,我國經常項目收支趨向平衡,經常項目順差與同期國內生產總值(GDP)之比由2007年9.9%的高位回落,自2010年起基本穩定在4%以下,近年進一步回落至2%左右。與此同時,2017年以來,我國針對不同領域和投資者需求,加快證券市場雙向開放步伐,先后開通債券通北向、滬倫通、債券通南向,并開放境內期貨市場、取消 QFII/RQFII 投資額度限制等,資本項目雙向、均衡開放特征增強。2020年我國非儲備性質的金融賬戶流入5852億美元,流出6463億美元。其中對外直接投資1537億美元,流量規模首次位居全球第一。受資本項目開放影響,我國經常項目占國際收支總額的比重由81.7%逐步下滑至2020年的63.3%。2021年及2022年前3季度,我國經常項目差額與國內生產總值比分別為1.8%、2.4%,繼續處于合理區間。
3.外貿市場主體活力有效激發,貿易新業態蓬勃發展的優勢。2021年以來,我國積極推行穩主體、穩市場和保障外貿產業鏈供應鏈穩定暢通的政策措施,助力外貿企業紓困解難,激發市場主體活力。據海關統計,2022年我國有進出口實績的外貿企業59.8萬家,同比增長5.6%,貨物貿易進出口總值首次突破40萬億元人民幣關口, 其中民營企業進出口規模所占比重首次超過一半(50.9%),對外貿增長的貢獻度達80.8%。在貿易方式上,2021年我國一般貿易進出口占比超六成(63.7%),同比提升2.2個百分點;在貿易伙伴上,我國對東盟、歐盟、美國進出口分別增長15%、5.6%和3.7%,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RCEP其他成員國進出口同比分別增長19.4%、7.5%。2022年我國跨境電商進出口2.1萬億元人民幣,同比增長9.8%,為外貿發展提供重要支撐。
4.制造業與服務業融合發展,對外貿易結構優化的優勢。自2014年起我國服務貿易總額連續位居世界第二,僅次于美國。隨著信息技術廣泛應用和發展,以數字化、智能化、信息化、綠色化為特征的知識密集型服務貿易為服務貿易的發展注入新動能。據商務部最新統計,2022年前11個月我國知識密集型服務進出口2.25萬億元,同比增長10.1%。其中知識密集型服務出口1.26萬億元,增長13.4%;出口增長較快的領域是電信計算機和信息服務、知識產權使用費,同比分別增長15.5%、15.3%;知識密集型服務進口0.99萬億元,增長6.1%;進口增長較快的領域是保險服務,增速達51.5%。
(二)挑戰
1.發達經濟體在中高端制造業仍占據優勢,我國產業轉型升級力度仍待加強。近年來,發達經濟體對高端制造業空前重視,如美國制定了先進制造業回歸規劃,而且更加重視在數字貿易、綠色貿易等全球貿易競爭新領域中的話語權。總體上看,世界主要經濟體基于自身比較優勢和要素稟賦,在全球貿易地位中處于不同的發展梯隊。其中,以美國主導的制造業科技創新梯隊,其制造業以高端制造業和高科技產業為主,包括航空航天、生物科技、微電子、新材料、醫藥、半導體等眾多行業領域居全球領先地位。從顯性比較優勢指標(RCA)②看,2021年,美國生產性服務競爭力指標值為1.52,高于德國(0.81)、日本(0.77)、中國(0.51)。與此同時,德國、日本主導的高端制造業梯隊,在制造業相關技術、資本、人才等方面完成了歷史積累與產業升級,也在高新科技、前沿技術等領域持續創新,在高端制造業領域占據明顯優勢。2021年,德國在交通運輸設備制造、機械設備制造RCA指標值分別為2.36、2.30,日本在化學原料及化學制品、基礎金屬和合金制品RCA指標值分別為1.26、1.88,都顯示出較強的競爭優勢。而中國2021年雖然制造業整體具有一定競爭優勢,但是主要集中在勞動密集型行業,如紡織品制造、皮革/毛皮及其制品、電子和光學設備,RCA指標值分別為3.21、2.74、2.43(見表1)。
2.外部需求轉弱疊加高基數效應,我國對外貿易增長面臨較大的壓力。全球經濟復蘇不均衡導致外部需求的不確定性增加,國際大宗商品價格上漲使得對進口能源和大宗商品的需求持續回落,疊加高基數因素,我國對外貿易增速出現放緩。與此同時,由于勞動力相對短缺和原材料成本高企等問題使我國企業在履約海外新訂單時面臨較大的壓力。往后,全球供應鏈瓶頸以及地緣政治沖突等外部事件沖擊,這將對我國外貿行業的發展帶來拖累。如2022年11月,受地緣政治及全球產業鏈穩定性下降影響,加工貿易表現持續弱于一般貿易,加工貿易出口與進口分別占整體貿易的21.6%和16.1%,較去年同期分別降低3.7個百分點和2.7個百分點。與此同時,我國從東盟、美國、歐盟、日本、韓國、非洲、拉美的進口均出現負增長,國內需求疲軟是導致進口全面下滑的主要原因。
3.區域協定與政策分化,對我國跨境資金流動風險帶來一定的不利影響。2022年,全球最大的自貿協定《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正式生效,初步釋放了區域內經濟增長紅利,為我國深化亞太地區經貿合作提供了保障。但與此同時,為增強在亞太地區影響力,美國牽頭提出建立印太經濟框架倡議,涵蓋日本、韓國、印度等14個國家,聚焦供應鏈安全、貿易等領域,力求增強在亞太地區的影響力。此外,2022年以來,美聯儲持續加息,中美貨幣政策分化,影響兩國長期利率走勢(尤其是10年期國債收益率走勢),這可能影響人民幣兌美元匯率走勢以及中國跨境資本流動,也不排除在中美貨幣政策持續分化背景下,出現人民幣兌美元匯率貶值以及跨境資本流出壓力加大的情況,這都將對我國國際收支結構帶來一定的影響。
四、我國完善外匯管理支持外貿高質量發展的對策建議
(一)支持外貿轉型升級,提升產業價值鏈國際地位
持續關注不同行業國際競爭力變化情況,進一步鞏固和提升我國在傳統國際貿易領域的競爭優勢,推動紡織品制造、電子和光學設備制造業等國際競爭力較強的行業向綠色、智能、高端化發展。同時,針對化學原料和化學制品、基礎金屬和合金制品等國際競爭力相對較弱的行業及關鍵核心技術領域“卡脖子”環節,要支持更多高新技術和“專精特新”企業聚焦專業細分領域,加大自主研發和創新投入,加強全球產業合作,提升產業價值鏈國際分工地位。
(二)完善外匯政策供給,助力國內國際雙循環發展
持續深化外匯領域“放管服”改革,對照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加快開放創新和特殊區域建設,充分發揮自貿區在制度創新與平臺供給等方面的重要作用,促進市場互通、產業互融、創新互促,推動內外貿融合發展,提升全球資源配置能力,推進國內消費提質升級。實行高水平的貿易投資自由化便利化政策,穩步擴大貿易外匯收支便利化試點范圍,持續釋放政策紅利,支持各類貿易高質量發展。加強對市場采購貿易與外貿綜合服務、跨境電商及海外倉、數字貿易等貿易新模式、新業態研究,完善外匯管理政策支持,培育和激發外貿發展新動能。
(三)深化對外貿易合作,維護外匯市場運行總體穩定
積極推動構建公平、包容、普惠的多邊貿易體系,在深耕歐美等發達經濟體市場基礎上,進一步拓展與RCEP成員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地區)等新興市場貿易往來,通過人才、技術、資本等要素輸出,促進經貿往來和人文交流,增強我國在全球產業鏈、供應鏈體系中的韌性和黏性,提升對全球資源要素吸引力。同時,加強國際經貿形勢分析與風險研判,合理引導市場預期,維護外匯市場總體穩定,保持經常項目運行在合理區間,切實發揮經常項目作為國際收支平衡“壓艙石”和涉外經濟發展“助推器”作用。
注釋:
①數據來源: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發布的國際收支平衡表(BOP)。
②RCA值大于1.25,說明國際競爭力較強。
參考文獻:
[1]王梅婷.后疫情時代全球貿易格局新變化與中國政策應對[J],價格月刊,2022(5).
[2]王莉莉.服務貿易呈現新特點,重塑全球貿易格局[J],中國對外貿易,2022(10).
[3]張青青, 鄔燁,彭星.我國國際收支結構演變與脆弱性風險實證研究[J],金融經濟,2021(4).
作者單位:中國人民銀行宿遷市中心支行外匯管理科,經濟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