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作權法視野下NFT數字藏品的侵權與保護

【摘 要】NFT數字藏品是依托區塊鏈技術而誕生的全新數字化藝術形式。NFT數字藏品交易市場規模不斷擴大，也隨之誕生了一定的侵權行為和法律監管難題。當前出現的主要侵權問題為NFT數字藏品無法確定權利歸屬、NFT數字藏品無授權或超出授權范圍、剽竊或抄襲NFT數字藏品或其概念等。針對以上問題，文章建議從兩個方面進行法律規制，保護權利人合法權利：一方面，從著作權法視域出發，厘清NFT數字藏品權利類型和侵權認定；另一方面，從法律保護、版權監管和平臺規制三個維度避免侵權行為的產生。

【關? 鍵? 詞】NFT；著作權法；作品侵權；NFT數字藏品

【作者單位】韓碩，黑龍江大學法學院。

【中圖分類號】D923.41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23.01.014

NFT是一種全新的數字化技術概念，意為非同質化通證。NFT特指區塊鏈網絡中唯一的數據單元，具有可追溯、可標記、安全性、無法篡改的特點［1］。最早的NFT項目加密朋克誕生于2017年，其作為真正意義上的加密數字藝術藏品，以NFT形式儲存于以太坊區塊鏈上。2021年3月，佳士得拍賣行以6934萬美元的價格成功拍賣了世界首幅NFT數字藏品《每一天：最初的5000天》，在對外展示NFT數字藏品收藏價值的同時也揭示了其物權交易價值［2］。當前，我國NFT數字藏品已逐漸走入社會視野。阿里巴巴公司旗下的支付寶APP和中國銀聯旗下的云閃付APP都在其程序中推出了NFT數字藏品；騰訊開發了我國首個基于NFT技術的數字藏品交易平臺“幻核”；國際奧委會官方授權的冰墩墩NFT數字藏品在發售后交易熱度居高不下。

隨著NFT數字藏品版權交易的快速發展和商業化程度的加深，版權侵權問題層出不窮。盡管我國已逐步開展數字藏品的版權保護工作并在2021年6月1日起施行的著作權法中對相關條款和內容進行了修訂，但是針對NFT數字藏品這一新生事物的版權保護仍缺乏相應的法律制度和監管標準。2022年4月，杭州互聯網法院開庭審理了NFT領域侵害作品信息網絡傳播權糾紛案，也被稱為NFT數字作品侵權第一案，開啟了NFT數字藏品版權保護的司法新探索［3］。如何在著作權法視野下厘清NFT數字藏品合理使用與侵權的邊界，明確辨析NFT數字藏品的著作權屬，進一步完善相應的法律制度和監管標準，是業界亟待解決的主要問題之一［4］。劃清NFT數字藏品合理使用與侵權的邊界，明確NFT數字藏品的著作權屬，在有效開展NFT數字藏品版權保護工作，防止侵權行為的產生，推動國家數字化產業和文化產業發展過程中具有重要意義［5］。

一、著作權法視域下NFT數字藏品的侵權問題

盡管區塊鏈技術為NFT數字藏品的安全性提供了保證，但是NFT數字藏品仍存在一定的侵權問題，侵害了權利人的合法權利，具體體現在作品確權難、無授權或超出授權范圍、內容剽竊或抄襲三個方面。

1．NFT數字藏品無法確定權利歸屬

區塊鏈技術能夠保證NFT數字藏品上鏈后的唯一性、真實性以及權利歸屬，但是仍無法解決NFT數字藏品在鑄造前數字作品內容的版權歸屬問題，即NFT數字藏品鑄造前的數字作品內容是否歸屬于上傳的用戶［6］。如何確定NFT數字藏品鑄造前數字作品的版權歸屬，即原生作品確權，是當前亟須解決的主要問題之一［7］。NFT數字藏品交易平臺對原生作品版權的審查大多是形式審查，無法在事實上確認版權歸屬，也不強制核驗上傳用戶的權利歸屬證明［8］。侵權人可以隨意鑄造他人未授權的作品并上鏈出售。即使原生作品的權利人發現其作品被他人上鏈出售，也存在無法鎖定侵權人真實身份、維權難、侵權損失難以追回等問題［9］，這在無形中增加了NFT數字藏品的侵權責任歸責難度，不利于權利人維護自身合法權利。

2．NFT數字藏品無授權或超出授權范圍

當前，NFT數字藏品交易市場存在用戶未經權利人授權擅自將他人原生作品上鏈后非法牟利，從而侵害權利人的合法權利的行為。2021年7月15日，財新網發布《反侵權公告（第45號）：關于攝影作品被惡意侵權的譴責》，宣稱其《顯影|中國告別比特幣“挖礦”》一文及配圖未經授權被轉發及改編，甚至有用戶將上述作品或該作品的改編版上傳到OpenSea等代幣交易平臺進行NFT售賣。未經授權的數字化作品或改編后的數字化作品在多家NFT數字交易平臺進行交易，嚴重侵害了財新網的合法權益［10］。此外，NFT數字藏品交易市場還存在用戶獲得權利人部分授權，但超出授權范圍鑄造NFT數字藏品的行為。在此情況下，上鏈的NFT數字藏品同樣侵犯了權利人的合法權利。冒用他人身份實施的作品侵權行為也屢見不鮮。如有用戶在NFT數字藏品交易平臺鑄造并上鏈了著名街頭藝術家Banksy的畫作，結果被指出該畫作為贗品，并非該藝術家的原創作品。在著作權法視野下，該侵權行為涉及著作權法中規定的“制作、出售假冒他人署名的作品的行為侵權”。

3．剽竊或抄襲NFT數字藏品或其概念

NFT數字藏品的剽竊或抄襲行為被稱為仿盤，特指用戶在NFT數字平臺上托管“流氓 Token”。所謂的“流氓 Token”，特指直接剽竊或抄襲已有主題或創意的NFT數字藏品作品。比如，EtherRock是一組以石頭為主題的 NFT數字收藏品，限量100個，每個EtherRock石頭圖像除了顏色不同，在設計圖樣上都是相同的。這樣具有創新性的NFT數字藏品掀起了NFT數字藏品交易市場的熱潮，多家NFT數字藏品交易平臺上都出現了類似主題和內容的仿盤。主要的剽竊或抄襲方法有直接復制、概念模仿、鏡像翻轉等［11］。多數比較熱門的NFT數字藏品都曾經遭遇類似的侵權問題，如加密朋克、貓頭鷹等。又如， payc和phayc的無聊猿仿盤項目直接以鏡像翻轉的形式盜用了無聊猿形象，極大地侵犯了正版無聊猿的制作方yuga labs的合法權益。當前，多個國際NFT交易平臺如OpenSea等已經終止payc和phayc的仿盤項目并禁止其進行網絡交易［12］。盡管區塊鏈技術具有去中心化的明顯特征，但是NFT數字藏品交易平臺有責任將上鏈的數字作品與原生作品內容和原生作品特點進行比對，確認上鏈作品是否存在剽竊或抄襲的侵權行為，以此保證權利人的權利不被侵犯。

二、著作權法視野下NFT數字藏品的法律保護

隨著媒體技術的蓬勃發展，作品的表達、類型與傳播范式不斷推陳出新。為保證著作權法的立法規范，我國已針對知識版權特點、媒體技術迭代現狀進行了三次修訂。NFT數字藏品并不能當作數字作品進行處理，其作品權利也無法單一地作為數字版權進行司法保護。雖然2021年著作權法修訂時，NFT數字藏品尚未出現在大眾視野，但業界可以依據現行著作權法對NFT數字藏品進行釋義、侵權認定并展開司法保護。

1．著作權法視野下NFT數字藏品權利類型和侵權認定

（1）NFT數字藏品的制作——著作權法視野下的復制權

NFT數字藏品是將數字作品復制并上傳至NFT數字藏品交易平臺而生成的一種數字藏品。從作品形式出發，NFT數字藏品可分為具有實體樣態的數字化作品和原生數字作品。依據我國著作權法第十條第一款第五項的規定“復制權，即以印刷、復印、拓印、錄音、錄像、翻錄、翻拍、數字化等方式將作品制作一份或者多份的權利”，可判定NFT數字藏品的復制過程在我國著作權法視野下的復制權范疇內［13］。未經權利人授權擅自復制他人的原生作品鑄造并上鏈后非法牟利的，可依據我國著作權法第五十三條第一項的規定，認定其未經著作權人許可，復制和發行作品，侵犯了著作權人的權利。

（2）NFT數字藏品的交易——著作權法視野下的信息網絡傳播

NFT數字藏品的交易方式是用戶通過NFT數字藏品交易平臺購買數字作品。這符合我國著作權法第十條第一款第十二項的規定“信息網絡傳播權，即以有線或者無線方式向公眾提供，使公眾可以在選定的時間和地點獲得作品的權利”。NFT數字藏品在上鏈后，可供網絡用戶通過交易平臺開展交易活動。整個交易過程與信息網絡傳播行為高度類似，未經權利人授權擅自將他人原生作品上鏈并非法牟利的，可視為侵害了NFT數字藏品的信息網絡傳播權。需要強調的是，當前，部分NFT數字藏品以盲盒的形式進行售賣。盡管用戶無法了解盲盒內NFT數字藏品的內容，但是其仍可以在選定的時間和地點購買盲盒。故以盲盒形式售賣的NFT數字藏品，仍在著作權法信息網絡傳播法律規制范圍內［14］。

（3）NFT數字藏品的流轉——著作權法視野下的轉讓權和獲得報酬權

NFT數字藏品通過銷售和流通來獲取經濟利益。依據著作權法第十條的規定，NFT數字藏品的著作權人可通過轉讓復制權、發行權和信息網絡傳播等獲得報酬，購買者可獲得該NFT數字藏品除人身權外的作品版權。依據NFT數字藏品原始協議中的規定，購買者可確定該作品是否可以流轉，如無明確規定或限制，可依據意思自治原則認定購買者能夠行使NFT數字藏品的轉讓權和獲得報酬權［15］。未經權利人授權擅自轉售他人原生作品并非法牟利的，可視為侵害了NFT數字藏品的轉讓權和報酬權。

2．NFT數字藏品權利保護

針對當前存在的NFT數字藏品版權侵權行為，業界可從法律保護、版權監管和平臺規制三個方面進行規制。其中，法律保護旨在重點解決NFT數字藏品無授權或超出授權范圍的問題，版權監管和平臺規制旨在解決NFT數字藏品無法確定權利歸屬和剽竊或抄襲NFT數字藏品或其概念的問題。

（1）NFT數字藏品的法律保護

司法在認定未經授權產生的侵權行為時，可依據我國著作權法第五十九條第二款的規定“被訴侵權人主張其不承擔侵權責任的，應當提供證據證明已經取得權利人的許可，或者具有本法規定的不經權利人許可而可以使用的情形”，要求被訴侵權人證明其發行、出租的復制品有合法來源，對權利人的正當權利進行保護。對超出授權范圍產生的侵權行為，司法可依據我國著作權法第二十九條的規定“許可使用合同和轉讓合同中著作權人未明確許可、轉讓的權利，未經著作權人同意，另一方當事人不得行使”，對權利人的正當權利進行保護。在NFT數字藏品交易中嚴格解釋作品授權和轉讓條款，對權利人合法權利的保護具有重要法律意義［16］。在認定相關權利的過程中，司法應遵循嚴格解釋原則，給原生作品的作者保留NFT數字藏品交易中尚未實現的版權交易權利，從而維護創作者的利益。

（2）NFT數字藏品的版權監管

與商標權等權利不同，版權是伴隨作品完成而誕生的權利。當前，我國逐漸推進和落實知識產權強國戰略，明確提出要建設國家級的著作權登記信息公示查詢系統。與數字作品類似，NFT數字藏品版權管理和數據存儲應歸屬至全國統一的版權信息登記系統中，由中國版權登記中心管理。我國著作權法第十二條規定，“作者等著作權人可以向國家著作權主管部門認定的登記機構辦理作品登記”。換而言之，業界應積極鼓勵權利人在版權信息登記系統注冊NFT數字藏品，主動提供證明材料表明作品權屬的真實性，以及作品內容的合法性。一方面，NFT數字藏品的確權可以通過版權信息登記系統實現。另一方面，監管和審查NFT數字藏品，能夠防止剽竊或抄襲NFT數字藏品或其概念等行為的出現［17］。當然，單純地依靠單一的信息登記系統無法完全避免NFT數字藏品侵權行為的發生，立法者還應該增設相應的侵權使用法定賠償條款來增強權利人作品登記的積極性，保護權利人的合法權益。

（3）NFT數字藏品的平臺規制

NFT數字藏品交易平臺是NFT數字藏品確權的第一環，應嚴格履行事前審查任務，適用“避風港原則”［18］。當前的NFT數字藏品交易平臺對作品版權的審查大多是形式審查，不強制要求用戶提交權利歸屬證明，這在無形中打造了促使NFT數字藏品版權侵權行為發生的“溫床”。平臺應從技術方面和監督方面進行作品確權。在技術方面，平臺需要審核用戶是否持有作品的權屬證明或著作權人的授權書，審核通過后方可允許用戶進行鑄造。該審核行為可以通過“智能合約”完成，即用戶提交證明后，平臺可將NFT數字藏品版權審核信息上傳至國家版權信息登記系統進行信息比對和驗證。在監督方面，平臺可為價格較高的NFT數字藏品設置擔保人制度，由第三方機構進行責任擔保，保證事前審查任務的完成。

三、結語

區塊鏈技術支持下出現的全新作品形式NFT數字藏品，為我國知識產權保護開辟了全新的司法監管領域。NFT數字藏品的交易過程包括制作（鑄造）、交易和流轉，其本質上是智能合約信息驗證和自動履行的過程。針對當前出現的NFT數字藏品侵權行為，司法可依據現行著作權法對NFT數字藏品權利類型進行釋義和侵權認定，并從法律保護、版權監管和平臺規制三個方面保護權利人的合法權利。我國NFT數字藏品交易過程具有我國的發展特色，在著作權法視野下開展NFT數字藏品的侵權認定與權益保護，能夠更好地發揮法律規制效應，構建公平、透明、真實的NFT數字藏品交易生態環境，提升知識產權法律治理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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