鉤月光

王勇英，中國作家協會第九屆全國委員會委員，廣西壯族自治區作家協會副主席。著有《弄泥小時候》《有山妖的村莊》《巴澎的城》等多部小說。作品獲陳伯吹國際兒童文學獎、冰心兒童圖書獎等獎項。

“月光出來了，快拿根樹枝去鉤月光。”小時候，只要大人這樣說，我就去找樹枝。我相信用樹枝就能把月光鉤下來。

聽老人們說，月光是點在天上的燈，白天的太陽光曬燈，那陽光存在燈里，到了晚上燈就亮亮的。是誰在天上點了一盞燈呢？還變成了月光，真奇怪。大人們只是笑笑，他們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總之，笑容很神秘。

我倒是有一個和別人不一樣的想法，我認為天空中應該長有一根專門結月光的苗，就像南瓜苗那樣的苗，那根苗白天開花，開出像太陽一樣燦爛耀眼的花，到了晚上花朵結果，結出一個月光。每天晚上結一個月光，摘一個結一個，如果沒有人摘，它也會自己跑掉。

不過，月光到底是怎么走的，它的腳在哪里，我也沒弄清楚。只要把月光鉤下來，不就都明白了？于是，我們就一心一意去鉤月光。

我專門去柴房挑了根長長的樹枝，帶有樹鉤的。天色黑下來了，月光整個兒都跑到天空中了。我把樹枝拿出來，站在打谷場邊的墻欄上，舉起樹枝鉤月光。咦？夠不著？

很多人圍過來看我鉤月光。大人們都哈哈笑起來，小孩子們也笑起來。他們笑我的樹枝太短，我也太矮。我再去找了更長的樹枝來，可是，還是夠不到月光。

也可能是人太多，月光沒睡覺，我伸樹枝上去，它就往更高處走吧。我想，如果月光睡覺了，就會慢慢地、輕輕地從天上落下來，落到屋頂或樹梢上了。哈哈，到那時就好鉤月光了。

等大家都睡著了，再出來鉤月光。我把這個秘密告訴了三妞。三妞又告訴了鳳尾。鳳尾又告訴了十六哥。這個秘密已悄悄傳開了。

到了深夜，我帶著樹枝走出門樓，就看到三妞、鳳尾、十六哥好幾個人也帶著樹枝來了。我們都不出聲，像貓一樣輕輕地走到打谷場，站到最高的墻欄上，舉起樹枝鉤月光。月光還在高高的天上，微笑著看我們。

現在很安靜，很多人都睡覺了，月光為什么還不睡覺呢？眼睛睜得那么大，把村子照得那么亮。

我們等，等月光睡覺了，落下來，再鉤它。

后來，我們就睡著了。

第二天晚上，我們再一起去鉤月光。這次，我們順著打谷場的矮墻一路走，走到打谷場邊的一排磚墻上，再順著磚墻走到瓦頂上。村里的房子許多都彼此相連，瓦頂也相連著，高低錯落。我們從這邊瓦頂走到那邊瓦頂，把樹枝伸向天空，鉤月光。

我們站得高，月光也站得高，好像夠不著，又好像就要夠著了。蹲下來或半蹲著看別人的樹枝，感覺就要夠到月光，只差那么一點點。但是看自己拿著的樹枝，卻又離月光很遠。月光就這樣逗著我們玩，有時候離我們很近，有時候又離我們很遠，吸引著我們堅定地認為，只要再努力一下，就能把月光鉤下來。

一個晚上就這樣過去了。月光鉤不到。后來很多個晚上，我們都到屋頂上鉤月光。當然鉤不到，那些月光一個一個都走了。不過，我們也不難過。月光走了，還會有月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