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時期八路軍的防化工作

張昆明

1940年10月，為報復八路軍發起的“百團大戰”，日軍調集重兵“掃蕩”太行山。在撤離根據地時，狡猾兇殘的日軍在涉縣河南店、會里等村莊施毒，往老百姓家里的土炕、草鋪中撒下大量芥子氣。

這是一種糜爛性毒劑，有“毒氣之王”之稱，呈油狀液體，揮發的氣味類似芥末和大蒜，一旦沾染皮膚，會引起紅斑、水腫、起皰、潰爛、壞死等癥狀，嚴重時致人死亡。村里的老百姓毫無防備，不少人中毒。

八路軍一二九師師部聞知，立即派出一個由十幾人組成的化學班，趕到涉縣縣城、河南店一帶偵察染毒地區，進行消毒。這些化學兵采取大量潑灑肥皂水的方法來消除芥子氣毒性，并教育群眾提高警惕，做好防毒工作。而這是抗戰時期八路軍開展防化工作的一個縮影。

日軍慘無人道的化學戰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盡管國際公約明令禁止使用毒氣和生物武器，但日軍仍棄國際公約于不顧，大肆研制和使用化學武器，屠殺和殘害了很多抗日軍民。

《新華日報》1938年12月12日刊發《敵在太原制造毒氣》，便揭露了日軍實施毒氣戰的陰謀：“〔中央社興集十一日電〕敵太原兵工廠，現大部專制毒瓦斯藥，上月五日由倭國派來化學技師二百三十人，并運到化學原料千箱，所制藥彈五種：一、為爆擊機用者；二、為飛機用者；三、為機械化部隊用之毒氣彈；四、為煙幕攻擊彈；五、為沖鋒時帶防毒面具投擲用者。”

不論是抗日部隊，還是普通無辜的老百姓，在日軍的毒氣戰下，都未能幸免。

據戰后不完全統計，日軍在中國14個省（市）、77個縣（區）施毒2091次，其中對華北游擊部隊使用423次，導致3.3萬余人傷亡；對中國正規軍使用1668次，6000余名官兵死亡、4.1萬人受傷，至于其他受毒氣戕害的中國平民，不在其列。

參加防毒訓練班

1933年2月，為應對日軍化學戰威脅，國民黨軍政部創辦了中國第一支化學兵部隊，為保密，對外稱軍政部學兵隊。

1937年8月的淞滬戰役中，喪心病狂的日軍便向中國守軍施發大量毒氣，這也迫使抗日部隊必須加強防毒工作。

1938年9月，國民黨軍政部學兵隊準備在武漢舉辦防毒訓練班，八路軍總部決定選派6人前往受訓（總部、115師、120師、129師、新四軍、后方留守兵團各1人），羅鈺如、周永光、黃磷、劉運夫、章廉葵、歐陽挺6名共產黨員組成一個黨支部，羅鈺如任支部書記。

1939年初，防毒訓練班正式開學，學期1個月，屬于短期集訓，有40多名學員。課程內容主要有毒氣性能、毒氣防護、戰場防毒與消毒等知識。結業時，國民黨軍官并未一視同仁，給其他學員發了薪金和回部隊的路費，而八路軍派來的羅鈺如一行人，不管交通路費。

不久，他們在沅陵新四軍通訊處的幫助下，輾轉趕到衡陽，見到了八路軍參謀長葉劍英。葉劍英指示他們，同意領取訓練班配發的一批防毒器材。這些器材可裝備6個排，按每排32人供給，包括192套防毒面具、防毒衣，6大桶漂白粉，以及其他竹制防毒器材。就這樣，1939年5月中旬，6人分為兩路，相繼返回延安。

而后，羅鈺如、周永光、劉運夫三人留在延安，黃磷、章廉葵和歐陽挺前赴晉東南八路軍前方總部報到。

八路軍第一個防化培訓班

面對日軍實施的毒氣戰，為加強部隊防毒教育和防護訓練，應對日軍化學武器襲擊，朱德、彭德懷、左權致各兵團首長電報中指示：“據蔣電……查敵為抽調節約兵力計，今后大量施毒極有可能，請即轉飭所屬加強防毒教育準備工作為要。”

1938年9月，八路軍副參謀長左權（后擔任八路軍前方指揮部參謀長）向延安總部發電提議，在延安設立防毒研究班，訓練一批人員，指導防毒工作。

1938年底，八路軍總部便決定在“抗大”一分校成立化學隊，專門培養和訓練防化干部。接到總部指示后，一分校十分重視，從全校抽調五十多名優秀學員，組建化學隊。隊長劉順安，指導員吳泰如，副指導員陳健剛，并增設一名教育干事，由大學生周樹擔任。這些學員，大部分是高中生，少部分是大學生和初中生，政治條件和身體都比較好，可是教員中沒有懂防毒的。恰巧，1939年1月，曾在國民黨化學兵訓練隊受過防化專業訓練的徐行和尹健來到了一分校。

徐行是四川成都人，1935年底考入國民黨軍政部化學兵訓練隊。在班里，徐行與地下黨員陳阜、陳堅等人結識，共同組織成立讀書會，宣傳抗日救國思想，秘密宣傳共產主義。1936年夏，浙南組織農民暴動，讀書會決定由陳堅帶領8人，前去參加這次暴動。這8人集體出走學兵隊，立即引起國民黨當局注意，徐行、尹健等多人接連被逮捕。抗戰全面爆發后，共產黨強烈要求釋放政治犯，迫于壓力，國民黨當局不得不將徐行等人釋放，由學兵隊接回。1938年10月結業，徐行等人決定投奔八路軍。他們持一位熟人寫的介紹信，先找到八路軍西安辦事處，再由辦事處一名同志護送，來到位于山西的八路軍前方總部，而總部將徐行和尹健分配到了抗大一分校工作。

學校了解到徐行和尹健的受訓背景，當即先調徐行到化學隊當教員。

徐行根據學員情況，很快制定出了一套防化訓練計劃，并經學校訓練部批準，開始授課。因課程多，他既要準備教材和備課，又要課后輔導，幾乎忙得團團轉。于是徐行向學校請求，將尹健也調到化學隊擔任教員，學校批準了。

1939年6月，黃磷、章廉葵和歐陽挺趕到八路軍前方總部，也被分配到抗大一分校化學隊當教員。

化學隊課程以防化教育為主，所學課程和內容主要有：有機化學，化學戰劑（包括分類、性能與中毒癥狀），化學兵器（包括化學炮彈、炸彈、手榴彈、毒煙罐、吹放瓶、噴灑器等），發煙劑和發煙器材；防毒方法和器材（防毒口罩制作、簡易防毒方法），毒傷急救；消毒和偵毒方法與器材；化學戰術，軍事氣象和氣象對化學戰的影響；防毒面具和防毒衣的使用，集體防護器材使用與防毒掩蔽體的構筑等。

講課中，最主要的困難是缺乏訓練器材。徐行和尹健將過去學習時使用的防化教材、筆記，以及領到的部分訓練器材，包括毒劑嗅樣盒、偵檢紙和少量苯氯乙酮等催淚性毒劑也帶到了學校，這在培訓中派上了大用場。

最初，班里僅有幾具防毒面具，是部隊從敵人那里繳獲來的，學員們只能輪流戴，體驗一下。后來黃磷、章廉葵和歐陽挺又帶來一些面具和防毒衣，才緩解了訓練器材缺乏的窘境。

化學課只有通過實驗，才能讓學員們了解得更加深刻透徹。上毒劑課時，徐行只能用嗅樣盒中一點兒毒氣樣品給大家看看和聞下。為讓大家體驗催淚性毒劑的性能，徐行加熱了一點兒苯氯乙酮，散發的刺激性氣味讓學員們流了不少眼淚，算是讓大家嘗到了這種毒劑的厲害。

為講好化學戰劑和發煙劑課程，徐行向學校提出，找點兒化學藥品做實驗。他想到，衛生部門藥品多，說不定有需要的化學藥品，可以向衛生部門要一點兒。學校向總部打了報告后，總部讓徐行直接到后勤部衛生部倉庫找。

衛生部倉庫距學校有一百多公里，學校派了一匹馬和一個馬夫送徐行去。倉庫里僅有的一點兒藥品是從敵占區買來，或敵人那里繳獲的，一般用的常用藥都少，更不用說儲備化學藥品了。徐行費了好大勁兒，才從中翻到了一瓶四氯化碳、一瓶鋅粉、一點兒氯酸鉀和一點兒乳糖，也算沒有白跑。

回到學校上實驗課，徐行就用四氯化碳和鋅粉混合，用氯酸鉀和乳糖作點火劑，弄得滿屋都是煙，讓學員們上得饒有興味。

為躲避敵人“掃蕩”，學校經常轉移。為便于指揮，學校將化學隊與工兵隊合并，簡稱“工化隊”。隊伍常在平順、壺關、陵川一帶轉移和活動。

行軍途中，休息時，防毒教學也繼續進行。開展集體防護教育，教員們用山洞作天然的防毒掩蔽部，用谷草做防毒簾。開展染毒地段訓練時，用沙土作消毒劑，用谷草編的簾子作防毒墊，把谷草綁在腳上作防毒靴。如此操作，也讓學員們了解防毒技能，體會得更深刻一些。

1939年底，化學隊完成所有課程，順利結業，化學隊建制也隨即撤銷。此時，八路軍前方總部決定在三個師成立化學勤務主任室，建立消毒排。除徐行一人繼續留校任軍教科教員外，化學隊其他教員和學員全部分配到部隊。

一二九師防化工作

1939年底，章廉葵、歐陽挺和化學隊出來的10名學員趕到遼縣桐峪鎮129師師部。129師首長在桐峪鎮東頭廣場舉行歡迎會。

數日后，首長再次召見這批剛分來的化學、工兵學員，諄諄叮囑和告誡大家：八路軍是人民的子弟兵，每個參軍同志都是部隊的主人，要以主人翁的精神參加部隊建設。工兵、化學班來到部隊，不能輕看這件事，這是我軍由單一的步兵兵種向多兵種發展的一個開端。我們八路軍就是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發展起來的，今天的工兵班化學班，就是我師工兵、化學兵兩兵種的幼芽……大家到部隊去，一要傳播業務技術知識，二要堅持本行業務，不要荒疏……

為避免這些學員下放部隊后改行做別的工作，一二九師將化學、工兵兩個班都留在司令部，隸屬隊訓科建制。不久，這些人被分別派到太行、太岳、冀南三個區，到各部隊開展為期半年的巡回教育。

1940年春，歐陽挺奉命來到冀南軍區特務團二營，開展防毒教育。頭天講完防毒課，次日深夜，二營便趕到棗強縣大營鎮的鬼子據點，準備乘夜襲擊拔了這個點。可當部隊抵達寨墻跟準備攀登的時候，鬼子發現不對勁兒，向墻下拋下了幾個毒煙罐。月光下，那些罐子立即冒出濃厚的白色煙霧，四處飄散開來。煙霧一入口鼻，戰士們頓覺咽喉疼痛，咳嗽不止。大家當即判斷，這是敵人施放的毒氣，立即用歐陽挺教的防毒知識，拿隨身帶的毛巾掩住口鼻，撤出了戰斗。事后，戰士們并未談毒色變，反而打趣說：“剛剛講過防毒，沒想到就用上了，哈哈……”

1940年7月，工兵、化學兩個班的人又調回一二九師師部。

1940年8月，八路軍發起百團大戰，工兵班隨師指揮部到前線參戰，化學班的人則派到師輪訓隊學習，直到1941年結業。

此后，129師師部在訓練科配備了一個防毒指導員，師屬各旅各配備一個防毒參謀，才取消這個化學班。

回顧抗戰時期八路軍的防化工作，以防毒教育為主，業務較為單一。不過，正是由于八路軍首長高度重視，在部隊中廣泛開展了防毒知識普及教育，使干部和戰士初步掌握了化學武器知識和防護方法，從而在作戰中，面對敵人使用毒氣，部隊減少了一定傷亡和損失，提高了作戰能力，進而粉碎了敵人實施毒氣戰的企圖和陰謀。

而抗戰時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防化工作，也為后來我國發展防化事業、正式建立防化兵這一兵種埋下了“種子”。

作者單位：涉縣稅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