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第一悲劇”內外的秦瘦鷗

◎文/廣東·張屹

文人起筆名很有意思，徐悲鴻、李苦蟬等看著便讓人寒意頓生，而《秋海棠》的作者秦瘦鷗的名字起得也許另有原因。他的第一篇譯著《御香縹緲錄》便是在民國知名媒體人周瘦鵑的推薦下，在《申報》副刊上連載，從此開啟了他的文學之路。所以，他筆名中的“瘦”字，或許對此有感恩之念。

秦瘦鷗對當代人來說應該是比較陌生的，他原名秦浩，上海嘉定人，是民國時期著名的文人。然而，由于其代表作《秋海棠》被定性為“鴛鴦蝴蝶派”，所以，他在新中國成立后同張恨水一樣，幾近封筆之狀態，被排斥在主流文化之外。

他的名字是同《秋海棠》緊密聯系在一起的，特別是改編為電視劇之后，一時也是家喻戶曉。要知道，當年這部書可是被譽為“民國第一言情小說”，即使是高傲的張愛玲對此也是贊口不絕，還專門在《古今》月刊上發文，對《秋海棠》贊譽有加。秦瘦鷗的名字，那時是婦孺皆知的存在。

《秋海棠》可以說是秦瘦鷗寫的第一部作品，當時他以筆名“怪風”投稿，但卻被文學刊物拒絕發表，于是他便將其束之高閣，轉而進行文學翻譯創作。

他英文特別好，畢業于國立上海商學院（今上海財經大學），加上深厚的古文基礎，做起翻譯小說家游刃有余。他首先翻譯的是由慈禧太后最寵愛的德齡格格用英文寫的《御香縹緲錄》。這是一部反映清末宮廷奇聞的書，在周瘦鵑的大力推薦下，在當時發行量最大的《申報》副刊上，以秦瘦鷗的筆名連載，影響甚大。加上他后來翻譯的《瀛臺泣血記》和《茶花女》等等，這些作品讓他一舉成為中國翻譯文學中的一匹黑馬。

但真正讓他在中國文壇取得盛譽的，自然是《秋海棠》。雖然此書的出版歷經一波三折，但最后在任《申報》副刊主編的周瘦鵑幫助下成功連載，風靡一時。隨即，話劇、蘇州評彈等多種文藝形式的加盟更是讓小說的發行量錦上添花。在這部書發行單行本后，紅遍大江南北，好評如潮，斬獲“民國第一言情小說”的桂冠，風頭甚至蓋過了曾經的《啼笑姻緣》。

小說內容說的是一位名叫秋海棠的戲子愛上了女學生羅湘綺，可一個軍閥也看上了湘綺，便下毒手將秋海棠毀容，將湘綺搶去做了小妾，于是這可憐人兒便只能告別心愛的舞臺和女人，帶著二人所生的女兒遠走他鄉隱居，故事以無比凄慘的結局結束。

這部小說構思嚴謹，情節曲折生動，描寫細致入微，非常扣人心弦。小說控訴了那個黑暗的社會帶給無辜之人的深深哀怨，是一部小民百姓在那個社會的血淚史，引得無數人為之嘆息揮淚，故而亦被譽為“民國第一悲劇”，在當時成為街談巷議的主要話題。

太過悲愴的結局是不被人所喜聞樂見的。于是，作為副刊主編的周瘦鵑在女兒的鼓動下，為其寫了續書——《新秋海棠》。這是一個男女主角歷經苦難，最終皆大歡喜的老套故事，但反響平平。現在看來，將一個時代悲劇生硬地扭回才子佳人的圓滿，是不太容易成功的，所以秦瘦鷗自己寫的續書《梅寶》也未引發關注。

《秋海棠》是秦瘦鷗的主要作品，這為他贏得了極大的聲譽。后來，他又有多部作品問世，卻無一部能超過《秋海棠》。而隨著新中國的成立，這部書被列為“鴛鴦蝴蝶派”的代表作，秦瘦鷗也因此成為主流意識批判的對象。他同眾多從舊時代走過來的文人一樣，受到了極大的沖擊。當秦瘦鷗聽聞老舍、傅雷等一眾他所尊敬的名人選擇了棄世，尤其是對他有提攜之恩的前輩周瘦鵑，也被迫走上了不歸路后，他亦想步他們的后塵。但是，他還是堅定地活了下來，迎來了政治導向走上正確軌道的好時光，最后在85歲高齡之際壽終正寢。

秦瘦鷗先生不僅會講故事，他的散文和隨筆寫得也是極好，其文風清淡雅致，于淡泊中彰顯著深厚的國學底蘊，看似平常言語，讀來卻是韻味無窮。

可惜的是，現在大多數人只能通過《秋海棠》認識秦瘦鷗。他的其他文章，包括解放后寫的很多文字，現在能看到的已經很少了。我手中除了他的幾部小說外，就只有薄薄的一冊本世紀初出版的《秦瘦鷗文集》，從中能稍稍領略到先生的文采。但我相信，今后秦瘦鷗先生必定會在中國文學史上，重新回歸到他應該有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