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散文從來沒被選入課本和試卷

□紅 孩

寫罷這個題目，我就覺得自己是個怨婦。在我的諸多文友中，經常有人告訴我他或她的散文被選入某某語文課本，還有的則像獲得立功喜報似的告訴我，今年他的散文被選入某某考試試卷了。我聽后當即說，祝賀你兄弟姐妹，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從今天起你就可以驕傲地到處說，你的作品曾經影響了一代人。一代人如果大了一點，換成說影響了某一年的人，也無不可。

近日，有幾個出版界的朋友找我，希望我能為其提供一本供中學生閱讀的書稿，明確印數多少，稿費將達到多少，讓人聽得熱血沸騰。朋友還提醒我，最好網上查一查，你的散文究竟有多少篇被選入語文課本、教輔書、課外閱讀，特別要關注有哪些被選入考試卷，不管是高考試卷、中考試卷、摸底考試試卷，區級、市級、省級，都要列上，這對于書籍向學生老師推薦非常重要。我聽后笑曰，我的散文從來沒有被選入各種課本和試卷。也許有，但我不知道，也沒去查過。因為，在我的審美判斷中，在上學時，我把選入語文課本的作家作品一直奉若神明，不要說唐宋八大家，就是魯迅、冰心、朱自清，我也是匍匐在地，高山仰止。等到了參加工作，特別是在報社工作三十年，做了多年的文學編輯后，看到的作品多了，特別是自己也已經寫了幾十年的散文后，這才開始對有些作家作品產生了懷疑，以至覺得他們的散文并不是少年時代所感受到的那么經典。而且，我還不怕得罪人，不怕影響合作，不怕失去可觀的稿費。我對朋友說，你們出的書我看了，書名、版式、推薦語、紙張、插圖都很好，但未必是中學生喜歡的，更未必能提升孩子們的寫作能力，無非制造個噱頭，玩了一把文字游戲，糊弄了孩子的幾頓早點錢。

我這么說肯定引起朋友的不快，甚至要遭人罵的。說不定很多的出版人以后就不愛跟我合作了。我想，反正挨罵就挨罵了。我再說一種現象，現在有很多的作家，開始轉向兒童文學創作，寫童話，寫小說，寫散文，寫劇本，寫電影，寫玄幻，據說很賺錢。我在二十幾歲時，也寫過幾篇兒童文學作品，我甚至還主編過兒童文學的作文選。2000年前后，文化部最后一次評兒童文學“蒲公英獎”，我還是評委。那可是政府獎，不要說別的，那證書有A4紙大小，落款蓋著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部大印，大印正中間是國徽。那是何等的榮譽！

作家為兒童寫作，沒什么問題。如果熟悉兒童生活，文字又很漂亮，不論對孩子增長知識還是提高寫作能力，都是值得肯定的。但是，一旦專門為了掙錢，并不是發自內心真誠投入地為兒童寫作，那就讓人所不齒了。如今，圖書市場上各種童書琳瑯滿目，幾乎要什么有什么，可是，依然有很多的老師呼吁：要給孩子們寫有用的書！什么是有用，什么是沒用，沒人給界定。幾年前，我曾發起給陜西一所農村小學捐書活動，短短一個月，竟然有兩萬冊。捐贈儀式那天，學校專門舉行了“紅孩書屋”揭牌儀式。看著幾百個孩子天真的眼睛，紅彤彤的臉蛋，再看地上摞著的各類書籍，我當時就想，這些書有地方放嗎？孩子們真的喜歡看嗎？在儀式之前，我曾在書堆里看了幾眼，除了大部分文學書，還有計劃生育、生產安全一類的書。我告訴學校的負責人，這些書要根據學生需求，有重點地挑選一下，其他的可以聯系縣鄉圖書館，爭取盡可能物盡其用。

2021年和2022年，兩年高考語文考試剛結束，我就按照作文題目即興寫了同題作文，而且按照規定的45分鐘，字數在800字。然后投給事前約好的網站。這種文章的閱讀量當然比較大，人家約我寫，無非造點聲勢掙點流量。我之所以寫，一是彌補沒有參加過高考的遺憾，二是看看同題作文大賽自己是否有實力寫出精彩文章。我不怕丟人，怕的是自己對當下的生活出現麻木。好的作文，一定要結合現實生活，假如失去對現實的觀照，文章自然不會獲得讀者的共鳴，得高分更是妄想。還好，寫出的作文得到大量讀者的認可，至于語文老師能給打多少分，我無法知道。我知道的是，像我認識的許多頂級作家，在輔導兒孫的作文時，也是常遭到語文老師的差評的。由此，我更加明白，各個系統組織單位是有自己的操作體系的，你不在那個體系，你就不要奢望你能被人家接受。

這就如同我的文章，寫完了，發表了，出版了，至于他們是否被選刊、選本、課本、考試試卷收入，就不關我的事，我決不會去找人溝通運作，更不會花錢讓人如何。在文學圈子混了多年，什么樣的人都打交道，什么樣的事都經歷，當什么官得什么獎似乎都已看淡，特別是看過《中國通史》一類的書后，發現我們今天所謂的風流人物，在歷史的長河里幾乎什么也不是。就說散文，唐宋那么牛掰，也不過留下八大家。那么，白話文一百多年了，確實涌現出很多散文家，我們能貫口般地說出幾十人，這幾十人在當代人眼中如同天上的星星月亮，可再過一百年五百年，我相信“后古文觀止”中能留下十位八位就不錯了。而且我相信，那些所謂的萬字散文，幾乎沒有一篇可以留下的。即使被選入課本考卷，也不會留下幾篇。近些年，在語文課本中“去魯迅化”，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就我個人看來，隨著時代的發展，對課本進行必要的調整是合理的，有些過去的文章以今天的標準確實不那么經典不那么合時宜了。

只要編選者，不是出于私心，夾雜著私貨，更多來自集體的智慧，得到廣大師生的認可，就不失為好文章。

在生活中，常有朋友說，你寫的文章再多再牛逼，你也沒得××獎，你也沒選入中小學課本，也沒選入高考、中考試卷。我說對呀，我就是一個寫作者，也可以說就是一個過路的僧人，沒有哪個寺廟肯收留我，更不要說當什么住持方丈，在我的內心，文學就在不知疲倦的途中，文學的寺廟就是在我的宇宙中。在我的宇宙中，到處都星光燦爛，每個星星都是平等的和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