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佳俊(甘肅省武山縣水簾洞石窟保護研究中心,甘肅 天水 741300)
水簾洞石窟群位于甘肅省天水市武山縣的鐘樓灣峽谷內,始建于十六國時期的后秦,經北魏、北周、隋、唐、宋、元、明、清等歷代修建,曾達到“七寺五臺”的宏大規模。現存留水簾洞、拉梢寺、千佛洞、顯圣池四處石窟單元。水簾洞石窟群自古以來就是祈福圣地,它東臨麥積山,西望炳靈寺,造像風格一脈相承,把浮雕、窟龕、懸塑、壁畫相結合,融各代佛教文化于一體,加上周圍的丹霞地貌、奇峰怪石,以及漫山遍野的奇花異草,構成了獨特壯麗的人文自然景觀,也成為古絲綢之路上的一處風景勝地和一顆璀璨的文化明珠。
拉梢寺單元是水簾洞石窟群的精華所在(圖1),主體開鑿于蓮苞峰南壁一處高60余米、寬約60米的弧形崖面上。石胎泥塑浮雕一佛二脅侍菩薩及佛座高約42.3米、寬43米,現為世界第一摩崖浮雕大佛。

圖1 拉梢寺水簾洞
天書洞是拉梢寺單元18號窟,位于距世界第一摩崖大佛對面約30米處的山上。保護范圍以拉梢寺摩崖造像崖壁北50米ZB03(X=3 856.184,Y=35 495.452),以東沿溝谷100米處ZB04(X=3 855.858,Y=35 495.746),以西100米處ZB05(X=3 856.055,Y=35 495.198),南至響河溝南側崖下;面積約6.5公頃。武山縣水簾洞石窟保護研究中心是天書洞的保護管理機構,武山縣文體廣電和旅游局為上級管理單位,榆盤鎮人民政府具體履行拉梢寺石窟的安全屬地管理責任,水簾洞文物保護中心全體在職職工負責日常保護工作。
天書洞于1983年發現,是水簾洞石窟群現僅存的一個石刻造像洞窟(圖2)。洞窟距地面約40米處,北偏東50°,高2米、寬3.8米、深1.6米,正壁正上方鑿一長方形小龕,高0.45米、寬1.2米、深1.5米,龕內存放一具無頭干尸;其下方略偏右處并列鑿兩個圓拱形淺龕,壁前砌凹形壇臺;方形圓拱頂門、門道較深,門道地面兩邊鑿方條形凹溝,正中外邊鑿方形槽、左右側各一個小方槽門外有兩個方形孔;正壁壇臺上并列塑三身坐佛,左、右側各塑一身弟子。因傳說洞里存放“天書”而得名天書洞。
佛教傳入我國之日,三世信仰亦隨之而來,三世輪回的信念推動著三世佛造像的發展,三世輪回是佛教學說的思想根本。《魏書·釋老志》中對佛教經典的總結如下:“眾生輪回,都是源于行業。有過去,有現在,有未來,三生輪回,而他的意識,永遠不會消散。做好事,做壞事,都會得到報應。積累功德,磨礪庸俗,歷盡千姿百態,沐浴諸天,方能證佛。從拉梢寺摩崖浮雕龐大的規模可推測當時佛教在當地的盛行。拉梢寺單元自北周時期造像直至明代,有著完整的石窟造像發展脈絡,其實物反映了不同時代的造像及佛教文化特征。早期的禪修到后來的觀像禮佛、經變描繪等方式,都體現了古代僧侶信眾和朝代更迭的契合。
石窟的起源本為修行,遙遠的古印度那爛陀禪窟見證了彼時的繁華,壯麗的三危山引領著嶄新的開端,漫天佛光金頂是高僧了悟的見證。天書洞作為水簾洞石窟群僅遺留的禪窟,其讓石窟寺更多了一重對瀾宇生命的贊揚。禪僧端正的坐禪觀像,如三世佛《大方廣佛華嚴經》中說:“如果觀念所有三世佛,皆可觀諸菩薩之境。”《入法界品》中也說過:“在現定之前,看到了三世佛。”很顯然,禪僧坐禪觀像與三世佛之間有著緊密的聯系。
明朝秦州地區佛教文化盛行在麥積山石窟有很好的印證,在麥積山石窟中,其瑞應寺鐘樓內至今還懸掛著明成化二十年(1484年)的大鐵鐘銘文,當中對秦州僧正司僧吏普曜、僧正普覺、秦州知州傅鼐、秦州衛都指揮使吳鐘、瑞應寺主持靜湶的事跡都有提到,講述了信眾僧俗發善心鑄造鐵鐘的事情。由此可以知道,這塊護戒牒也是洪武年間的官方人,從而說明這個時期秦州地區佛教盛行,館內還收藏了幾塊明代的雕版,分別是西方公據、沱河岸、三世諸佛圖和金剛經啟請,這是瑞應寺僧侶給信眾宣揚佛教思想的重要見證,如修行成佛之路、西方凈土世界和三世佛觀等思想,從而說明明朝秦州佛教特別是三世佛塑像盛行[1]。
天書洞三世佛為大乘教派的橫三世佛,即東方凈琉璃世界藥師佛,婆娑世界釋迦牟尼佛的法身盧舍拉佛,西方極樂世界阿彌陀佛。天書洞三世佛等高,形象雷同,沒有個性,與后秦時期麥積山、西秦時期炳靈寺石窟三世佛相似,這種圖像的出現,可能與這三個石窟群所處的地理位置有關[2——3]。武山是天水到永靖縣必經之地,明代佛教盛行時期僧眾文化的相互交流與學習影響了天書洞三世佛造像風格,故而把三佛造成大小等高、形象雷同、沒有個性的樣子,其目的是強調過去、現在、未來三世佛的平等性與承繼性,三世佛造像如圖3所示。

圖3 三世佛造像
主尊佛為盧舍拉佛,在《梵網經》中,鳩摩羅什譯曾說,盧舍那佛的化身就是釋迦牟尼佛,而釋迦牟尼佛的“本原”就是盧舍那佛。什么是“本原”?我們可以理解為法身。從佛教的角度來說,世間的一切都有法身,而且有“所有佛身,唯一法身”的說法。因此,盧舍那佛可以說是釋迦牟尼佛的法身,由于釋迦牟尼佛擁有很多名號,盧舍那只是許多名號中的一個。在《華嚴經》的舊譯中,釋迦牟尼佛的地位還曾經被盧舍那的法身所替代,在舊譯《華嚴經》里,盧舍那佛以法身的身份取代釋迦牟尼佛的地位,把佛教的教導變成神權。他的法身,已經成為一種亙古不變的存在,看不見,摸不著,無法形容,也無法被摧毀。在“三五一宗”覆滅之后,他想要將釋迦牟尼換成盧舍那佛,也就是將化身換成法身。從他的主觀意愿來看,他想要證明,如來的法身是金剛不壞的,以此反對覆滅,這種表達十分深層、隱晦,可謂用心良苦。
1983年發現天書洞無頭干尸也隨即發現存放于洞窟正壁正上方的長方形小龕,用泥皮密封洞口,小龕前有明代三世佛石刻造像,龕內干尸呈跪姿,側放置在龕內,周身灰暗,皮肉干枯貼骨,肚腹低陷,背部有3道血跡較清晰,無頭,無衣冠,至今沒有進行年代考證。
天書洞干尸的身份,不會是普通民眾,最有可能是被殺害的僧人,并且被殺僧人的地位相對較高,才能存放在禪窟并在前面用三世佛遮擋。歷史記載,明世宗(1521——1566年在位)在歷史上以崇信道教而著名,即位不久便打壓藏傳佛教。他首先放逐了一些法王、國師和禪師回鄉,緊接著又大肆毀壞佛造像,甚至刮下佛像身上的金屬。嘉靖帝三次毀佛,這一時期整個國家的佛教發展走向衰落,不排除拉梢寺佛教也受到不同程度的打壓,而無頭干尸極有可能為當時滅佛時被殺害的拉梢寺高僧。
天書洞干尸應為自然干尸,而非人工干尸,其原因有兩個方面:一是人工干尸即木乃伊,國外報道的干尸多是在人死亡后經過特殊處理的。出土的木乃伊在顱內、乳突小房內均塞有松香,而天書洞干尸背部有3道較清晰的血跡,說明當時尸體沒有經過特殊處理。二是國內所發現的棺內干尸主要由于墓地地下水位低,加之棺和墓內密封程度高,棺內腐敗過程和氧化過程耗掉了留下的氧氣,形成缺氧環境,尸體水分滲出體外,被殮裝、棺木或棺內存放的燈心草、木炭、石灰等吸水物質所吸收,尸體便逐漸干化而形成干尸。天書洞干尸無衣冠,很清楚地表明當時安放時沒有殮裝,沒有棺木、燈心草、木炭、石灰等吸水物質,身體水分滲出后沒有物質可吸收,密閉環境又難揮發,尸體很難干化,不具備人工干尸形成的條件。
天書洞干尸的形成原因分析:
一是從周邊環境來分析,水簾洞周邊環境干燥,降雨量少,洞窟為砂礫巖結構,地勢高爽,無地下水位,洞內濕度年平均為40%~50%,沒有受到水及濕度的影響。
二是從存放干尸的長方形小龕結構來分析,小龕高0.45米、寬1.2米、深1.5米,高、寬與深的比例不禁讓人推測這不是存放普通尸體的小龕。因為尸體平躺,長方形小龕高度可以,但寬度和深度的尺寸不足以存放普通人的尸體。還有,天書洞內寬3.8米,可以有足夠的空間拓展小龕的寬度。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最好的解釋是先有確定的跪姿尸體后才鑿出的長方形小龕,而鑿龕是需要時間的,況且從跪著殺害到可搬運至天書洞內這段時間,尸體已經僵硬,可能經歷的時間稍長,或許在炎熱干燥的環境之中,體內水分很快蒸發,為干尸的形成提供了有利條件。
三是從存放干尸的長方形小龕環境來分析,尸體并無密封良好的棺槨裝殮,龕口僅用泥皮密封,泥皮極易干裂,故尸體周圍可接觸外界流通的空氣,況且存放之前體內水分在很大程度上就蒸發掉了,加上夏天炎熱干燥的環境,對龕內細菌生長繁殖極為不利,即便已開始腐敗的組織也逐漸減慢其腐敗過程,最后處于靜止的平穩狀態,尸體由此得以保存下來。
一是利用高科技手段加強天書洞的日常環境參數監測,以便提供專業化數據,及時發現病害,進行風險防范。
二是借助物理化學方面的前端科技和高端精密的現代儀器,對干尸做多方面系統性的研究,發掘更多潛在的研究價值,確保干尸存留更久。
三是加強基礎配套設施建設,改善石窟外部環境,盡快完成安防、消防與防雷設施布局。
四是廣泛利用電視、廣播、報紙、雜志、網站、宣傳單等媒體形式加大宣傳力度,拓展深化拉梢寺石窟歷史、文化及藝術等綜合價值研究,充分發揮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及位居古絲綢之路石窟走廊的優勢。
天書洞洞窟從早期的供僧尼進行禪修的洞窟,到后來造三世佛以便僧尼觀禪修行,再到埋葬無頭干尸而變為瘞窟與禪窟的結合,見證了佛教在中國發展的盛衰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