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與希望
——影片《過年》中的文化意義

○葛典社

轉眼間，又臨近春節了。過春節又稱過年，在華人世界，尤其是在中國，這個節日對人們有著說不清的情愫，也有著道不完的內涵。

這其中最融入中國人血液、最不可或缺的情結就是一家人要團聚在一起，身處異鄉的人一定要回家過年。

一年忙到頭，無論人在哪里，家里始終有與你情感交融、深深牽掛的親人，甚至剛剛冬至過后，老家的父母就已經開始數著指頭盼望子女回家與他們團聚了。

這樣的感情和經歷常常會伴隨中國人的一生，并還將代代延續下去。

在上世紀90 年代初，國內曾上映過一部叫《過年》的影片，影片由黃健中導演，李保田、趙麗蓉、六小齡童、葛優、梁天、丁嘉麗等人主演。雖然已經過去30 余年了，但是每每記起，影片中人們對過年的復雜情感至今仍令人難忘。

影片開始就展現了一幅典型的東北農村過年的場景，在嘶啞的嗩吶和腰鼓聲中，吉祥的窗花，滿樹的冰掛，系著紅繩的一尾尾凍魚，白雪覆蓋下寂靜的村莊，處處散發著過年這個節日的獨特氣息。

趙麗蓉飾演的程老太太和李保田飾演的程老爺子是農村的老兩口。大年三十了，程老太太在年集上置辦年貨，程老爺子直到今天才獨自拉著扒犁從外地趕回來，白茫茫的雪路上盡管只有一個人，可是程老爺子傳出老遠的笑聲說明他心情很不錯。外出打工大半年，老爺子掙了8000 塊錢，這在那個年代不是個小數目。

三十晚上，在千家萬戶喜慶祥和的氛圍中，老兩口的5 個子女都沒有回來，昏暗的燈光下，空蕩蕩的屋里，一桌子美食卻難以下咽。

老爺子嘴里狠著勁說“不回來更消?！薄岸疾换貋聿磐纯欤　保墒峭高^屏幕都能讓觀眾感受到兩位老人的失落。

這是一種典型的中國老人自我安慰的話語，這種失落又自我安慰、自我解脫的表現只有在過年時體現的才愈發強烈，守望而不得，守望而失望。闔家歡樂的大背景下，鞭炮聲里孤單冷清的小家，這種感受遠在外鄉的子女們也許要很多年以后才能體會。

記得2000 年前后有一首很“中國”的歌曲《常回家看看》，就非常深刻而鮮明地體現了老人在過年時的真實守望，“老人不圖兒女為家做多大貢獻，一輩子不容易就圖個團團圓圓”，每逢佳節，老人盼著的、守望的其實是孩子們能回家看看，看看父母，也讓父母看看，敘敘親情，拉拉家常。有研究說，人年齡越大越怕孤單，而子女往往是他們心靈上的最大慰藉和寄托。

劇里程老太太哭著對老爺子連聲說：“我老了，老了，還是你惦著我！”老兩口互相安慰的心情至此完全剖析在觀眾面前。

如此而已，并不難理解。

然而第二天，大年初一，變化還是發生了。在程老太太包了幾大盤餃子，“萬一他們要是都回來呢”的念想中，幾個孩子就真的回來了。5 個子女分別帶著自己的配偶或對象回來了，家里的氛圍也隨著發生了變化。外表喜慶歡樂的氣氛中每個人都是涌動的暗流。

六小齡童扮演的大兒子性格軟弱，對媳婦不敢違拗，去年的團圓飯就是被大兒媳搞砸的，聽說老爺子外出掙了錢趕緊又來了；二兒子正讀研究生，女朋友是高干子弟，到外地考察需要家里給出費用；小兒子跟著老人住，但是游手好閑、不務正業，大年三十帶著女朋友在外看電影看了通宵，正月初三準備定親要花不少錢；王麗云扮演的大女兒性格懦弱，嫁給葛優扮演的大女婿多年，大女婿不是老實人，也惦記著在老兩口這要點錢買股票；小女兒和小女婿是私自結婚的，父母一直沒有認可，這次回來渴望得到父母的祝福。

5 個子女小家庭各有自己的小算盤，除了小女兒兩口子不是沖著老人的錢，其他人的目的都不單純。

這樣的團圓注定不會是其樂融融的，隱藏著的不安定因素隨時都會暴露出來。

果然，天黑以后團圓飯開始，“家庭戰爭”也開始了。

圍繞著要錢，二兒子和小兒子先爭吵起來，互相攻擊，面紅耳赤。程老爺子面色鐵青，說去給大家加個菜，一會兒端上來的卻是他大半年掙的8000 元辛苦錢。

人們面面相覷，瞬間安靜起來，老爺子借著酒勁怒吼：“你們不都是在等著這道菜嗎？”這個團圓飯的氛圍尷尬到了極點。

隨著劇情的推進，更多尷尬的事情浮出水面。大女兒和大女婿家庭不和諧，瀕臨危機；大兒子喝多了酒，也敢跟媳婦還嘴乃至動手了，兩人又吵又鬧，開始動手……混亂中，一桌子團圓飯被掀翻在地。

留下滿目狼藉后，一家家開始離開，只剩下小女兒兩口子準備打掃打掃。程老太太仍然恪守著過年的傳統：大年初一不能掃，會把下一年的財運掃沒了。

第二天，大年初二，天剛亮起來，嗩吶背景聲中程老爺子老兩口坐上雪橇車離開了家。

老太太：這么好的家，咱就不要了？

老爺子：瞎說八道。

老太太：咱們上哪去？

老爺子：沈陽的故宮，北京的紫禁城，你想上哪兒，咱就上哪兒……

我們不能準確說出影片中老兩口的心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種心情一定很復雜。失望、彷徨、眷戀、期盼、愛意……也許兼而有之。

然而，這就是真實的生活。生活從來就不是簡單的歡喜或痛苦。

這部影片不是喜劇，甚至還從始至終夾雜著生活的苦澀，但是這就是那個年代無數中國家庭的真實寫照，在過年這個特殊日子里一家人聚在一起，有充滿歡笑的和諧，也有帶著淚水的矛盾。

可是，在經歷了一地雞毛的瑣碎打鬧后，生活還將繼續，對下一個過年的守望與希望也仍將繼續。

畢竟春節本身就象征著辭舊迎新，守望與希望還在輪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