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念念不忘的

我喜歡這樣的時刻

每一朵花都恣意地明媚

有些芳香留給蜜蜂

有些與風分享

我撿起飄落地面的花瓣

凝視不期然的凋零

在斑駁的光影中也那么迷人

臨街的樓壁垂滿葳蕤的爬山虎

修剪齊整的路邊草木

安然地欣賞過往的行者

也接受我駐足贊美

蝴蝶在身邊起舞

鴿子在樓前空地上漫步

老像館的主人瞇著眼曬太陽

不必問春天后面跟著什么

不必想雨何時會來

天高云淡，一支飛累的風箏

正躺在樓頂休憩

小巷幽長，我心安詳

眼里溢出柔柔的光

與友人書

你生命中的落葉

不同季節里的悲喜

都很渺小，像隨手翻過的臺歷

像一株被熟視無睹的草

虛度的好時光

反而比許多忙碌更加明亮

你有很多衣兜都是裝飾

值得長久揣起的東西實在太少

被割了一茬又一茬的韭菜

已麻木了世界的無情

而你還抱著一場無疾而終的愛情

跨不過那道淺淺的小河

我未能給你更好的指點

望著你仍癡情依依的月光

我想做一顆更近的星星

一言不發，卻已說了很多

我念念不忘的

我念念不忘的是溪水繞村

屋前種花，屋后種樹

炊煙在頭頂匯成云朵

莊稼繁茂，稗草也長得可愛

我念念不忘的鄉村小學操場

花草隨心所欲，螞蟻隨心所欲

泥濘時可以木棍寫字

大雪厚積時可以雕樓畫舫

我念念不忘的鄉下的小屋

燕子檐下壘窩，麻雀門前跳躍

窗玻璃上霜花變幻神奇

一部情節跌宕的小說

讓多年后的回味仍唏噓不已

那些羞于說愛的日子

像越來越凝重的黑白照片

我念念不忘的

總是一些再也回不到枝頭的

紛紛落地的花

如今

我越來越心平氣和

憤怒的刀刃已銹跡斑斑

不少坑坑洼洼已視而不見

麥芒扎到手背上我也不再喊疼

我還收藏一些蠟燭

飄雪的夜晚，我會讀響詩歌

那些跳躍的小小火苗

像安徒生童話里的小女孩

擦燃與希望親密相連的火柴

如今，我喜歡天高云淡

甚至喜歡一棵稗草的瘋長

一條河流的莫名中斷

不再為猝然墜落的花瓣落淚

聽聽山林的空寂也好

憶一憶瑣碎的舊事也好

如今，我已學會安然若素

無論朝霞滿天還是暮云散淡

往事

我的世界早已白雪紛紛

一場席卷生命的愛情

進入反復打撈狀態

無法平復的湖面

難以理清的一張塵網

岔路紛呈

鳥鳴讓整個春山變得更幽

落花仍不講章法

我從未懷疑過月光的皎潔

即使霜結枯草

小軒窗里孤影搖曳

雨中

在山林中，在無邊無際的莊稼地里

你會看清一場雨的溫柔

被化成繞指柔的風，被平靜取走的鳥鳴

樹葉背面的蝴蝶，松鼠在樹洞里翹起尾巴

大地在轉動億萬張唱片

舒緩的，急切的，婉約的，豪放的……

無主題變奏曲一同鳴響

帶著草木的香，帶著莊稼葳蕤的氣息

抑揚頓挫，此起彼伏

從群峰鋪向溝谷，再到無名小溪

清涼的雨滴貼著你的面頰

像一雙多情的手輕拍著你的肩頭

所謂的歲月靜好

就是此刻你透過一簾雨絲

聽到心扉被輕輕叩動，濕潤的喜悅

倏然滑過面前翠亮的花草

（崔修建，文學博士，哈爾濱師范大學文學院寫作教研室主任。中國寫作學會理事，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已出版詩集《只想明媚地遇見》、散文集《愛那么短，愛那么長》等30余部。）

編輯：耿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