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石之愛

教育

木杈起，木杈落

場院上，大片的綠豆莢

在炸響。父親的鞭炮

提前在秋天，只在秋天

間歇時，他找到一枚緊閉的

豆莢，剝開兩片莢蓋

暴露一只形骸風干的豆蟲

用于成語的現場教育：坐吃山空

對此，我總是一知半解

或許，當時正在為那只

沒能爬出豆莢，胖嘟嘟的豆蟲而惋惜

我的父親，背筐、推車

好像，一直在造山

我對他一生的造山運動

也總是無話可說，無可辯駁

忽有悲涼，忽有撼動

有所思

大雪退隱成殘雪

父親抖動一下鳥籠

放飛一只斑鳩

斑鳩是大雪天

父親去院場取柴生火時

從柴縫間捉到的

大雪深處的冬天

有過團聚時的溫暖

風拂新柳的春日

有著告別時的心安

回鄉偶句

“茅草門上，代替鎖的是——一只蝸牛”

我糾結于，自然、生動的詩句

一次春雨剛剛停歇，我聽到牛羊的蹄子

在和一條土路，拖泥帶水般爭吵

“——這里住著很多熱愛生活的人家”

炊煙升起時，它們達成一致的意見

春風繼續吹動一年中的一天，白鴿在天上歌唱

是的，我的村莊需要打開緩慢的心結

山石之愛

“總得與事物產生某種聯系”，就讓我

聯系這塊石頭吧，從太行山的山根下

取回的山形的石頭

怕它委屈，我給它高高的支架

給它山的尊嚴；怕它孤單，給它黛青植物

給它三五云中君子；也給它繚繞的香燭

給它隱秘的修行。這個數個世紀的年輕人

勸我沉穩，教我活潑。更多的時候

我以它為背景，讀書、寫詩

“總得與事物產生某種聯系”，就讓我繼續

聯系這塊石頭吧。它不發光

也就沒有塌空的幻影

我喊它：石頭！它不回答也是石頭

在我脆弱、不堪一擊的時候

默默給它澆水，我已經做好了仰望的準備

它正在長成另一座太行山，寬解

我蟻蟲般的日常

春日短句

石塊復活，流水的樂器

柳樹親水，枯枝向彎

麻雀競技，躍居高層

草尖撿回風中的情緒

兩只黑羊漫步，岸坡一幀戀愛的圖畫

低頭、抬頭，吃草還是喂草

不過七日

岸坡，綠了更大面積

……我理解

兩只紫燕的默不作聲

口銜泥丸，飛向庭院屋檐

我在河的下游，看見了上游

雪山，松動了棉毛巾

池塘

池塘不大，但水富裕

連接著從大山的隱秘部位

涌出的三道小溝水

池塘快要滿溢了，就有

水泵攢動一條很長的塑膠水帶

把水鼓舞到遠處。遠處

有石階連接的梯田。水帶

是白色的，我時常把它想象成

池塘、梯田之間，傳信的白鴿

山地和平的啼喚

屋外的麻雀

麻雀在院子的菜畦里覓食

應該是吃飽了，在槐樹上唱歌，在空中飛

而菜畦、槐樹，是我的；天空

當是共用。現在只是讓我偷窺

我打開屋門，它并不進來

莫非它知道屋子就是秘密，而秘密

大都是有病的，它的翅膀需要輕

不想背負過多

莫非，它聞到過我在火爐上煮過的中草藥

肯定，它聞不到我的心中正在煮著的中草藥

（代紅杰，河北南和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詩歌散見《詩刊》《星星》詩刊、《詩選刊》《揚子江》《詩潮》《詩林》《草堂》《詩收獲》《青年文學》等。）

編輯：耿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