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禮貌原則角度簡析《芳華》中的對白

【摘 要】《芳華》是著名當代作家嚴歌苓創作的長篇小說，本文試圖以《芳華》中人物的對話為基礎，從語用學的角度出發，運用禮貌原則分析小說中人物的話語特征，為讀者進一步體悟書中經典的人物形象而服務。

【關鍵詞】芳華；語用學角度；禮貌原則

【中圖分類號】I712.07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3）21—243—03

引言

在《芳華》這本小說中，作者以回憶、插敘、倒敘等多種敘述方式，以蕭穗子為敘事者為我們講述了20世紀70年代某部隊文工團的一段跨越40年的故事。這本小說2017年一出版便廣為人知、并收到很大的反響。很多讀者都被嚴歌苓獨特的寫作手法，及其真摯簡潔的語言表述所打動。同年該小說便由馮小剛導演制片，改編為電影正式上映。電影一上映也掀起了巨大的熱潮。很多觀眾都被激發出了一定的“懷舊情懷”，同時很多人都感嘆在影片中看到了自己青春的一部分。

關于該小說，本人通過閱讀相關文獻發現，大多數學者都是從其敘述特征、藝術表達等層面出發進行小說人物形象及文本深層的解讀，如：胡書云談到了該小說別具一格的敘述特點，小說敘述具備影視化特征等[1]；武俊宇則從女性視角下淺析了該小說，他認為該小說誠意滿滿[2]；周娜[3]、楊超高[4]則關注到了小說中的“身體書寫”，他們認為該小說通過“身體書寫”彰顯了青春之美，最重要的是細致刻畫了人物，體現出了人性的深刻與復雜性。但本人發現從語用學角度對該作品進行分析的文獻較少。本人認為從語用學角度對該作品進行探究是很有必要的。因為該作品中人物對白較多，且人物對白能夠顯現出立體的人物形象、復雜多變的內心活動等。而且借助禮貌原則可以更為細致地探析該作品語用層面的本質。由于本人文化素養水平有限，可能對于理論部分的探析及文章的撰寫還存在一定不足，在此希望能對《芳華》語用層面的研究盡一份綿薄之力。

一、禮貌原則的背景

相信我們都會遇到某種情況，在交際溝通中，說話雙方所表達的字面意思，和說話人使用某句話、某個詞所期望表達的真正意義存在出入。由于說話雙方的對話處在某種特定語言環境下，故從語義方面分析是遠遠不夠的。而從語用學角度出發，可以很好地為我們解決這一問題。語用學屬于一個龐大的學科，語用學研究包括很多重要內容，如“指示語”“合作原則”“言語行為”等。

本文所運用的“禮貌原則”，也屬于語用學的研究內容之一。我們所談論的“禮貌”，不是說話人言語表層所體現的尊重或友善，而是基于某種語境下，說話人說的話所產生的影響，不可以脫離上下文去空口談。

1983 年，英國著名學者 Leech 首次提出了禮貌原則。他指出人與人的交流溝通，換言之就是用語言傳遞信息，達到話語雙方的互動。他認為交流溝通的過程中應以合作原則、禮貌原則為基準。[5]《語用學概論》一書中指出“合作原則”是會話能夠正常進行的基礎，會話中雙方基本上是互相合作的，但有時會背離合作原則。Leech認為有時背離合作原則，反而是為了維護“面子”、為了遵從“禮貌原則”。關于“合作原則”與“禮貌原則”的關系，他談到兩者是互為益補的。禮貌原則可以進一步解答為什么有時在會話中要違背合作原則中的某些準則。同時“禮貌原則”的應用面更廣，解釋問題更具體、更準確。[6]

“禮貌原則”具體指：（1）得體準則，就是盡量讓別人少吃虧，盡量多受益；（2）慷慨準則，就是盡量讓自己少受益，讓自己多吃虧；（3）贊譽準則，盡量少貶低別人，多夸贊別人；（4）謙遜準則，盡量少夸贊自己，多貶低自己；（5）一致準則，盡量減少對話者之間的分歧，盡可能使雙方的觀點達成一致；（6）同情準則，就是盡量使雙方反感最小化，同情最大化。[7]

二、運用禮貌原則簡析《芳華》中的對白

（一）得體準則

【例1】“你偷我東西，沒同你算賬，現在你是要活搶，對吧？！”“小死人！小棺材！聽到嗎？拿出來呀！”母親上手，食指拇指合攏在她耳朵上。她被母親從床沿拎起，耳朵著火了一樣。[8]

這段對白的背景是小曼母親跟繼父結婚之后生了弟弟妹妹，小曼成了大家口中名副其實的“拖油瓶”。因喜歡母親的絨線衫，故小曼偷拿了母親的絨線衫。但母親要從小曼手中要回。在上述例子中，小曼的母親顯然違反了得體準則。因為太過憤怒，她罵小曼是“小死人”“小棺材”，甚至在后文中威脅小曼，如果其不歸還絨線衫，就要繼父請她“談話”。這顯然不得體，且使小曼失了體面。

由此可以看出，小曼性格固執，且自從弟弟妹妹出生之后她在家里過得謹小慎微，卑微怯懦，同時備受冷落，不被大家所喜愛。小曼進入文工團后骨子里的自卑就是來源于原生家庭。

【例2】那兩天何小曼在高燒和退燒藥逼出的大汗里度過，身體頭發熱騰騰的，整個人都餿透了。我們中有人說：“跟炊事班揭開一籠屜堿小的饅頭！”

“什么呀？”小郝說話了，她正在梳何小曼那一頭黏手的頭發”“壓根就忘了放堿”

這段對白的背景發生于一次下部隊演出，由于何小曼不幸的童年及少年經歷，她非常想體驗如同“林丁丁”一般的“掌上明珠”生活，所以這次她如愿以償地“裝病”了。但由于表演人數是確定的，少人沒有替補演員，所以何小曼必須得帶病演出。首長批準了何小曼的請求，并讓女兵們為何小曼進行梳洗。由于何小曼“高燒”，渾身熱氣騰騰的，所以頭發是餿的。且何小曼的頭發是“沙發”，所以梳不開，以此引出了這段對話。這段對話違背了得體準則，女兵們在調侃、惡意拿何小曼開玩笑，這屬于一種極度不尊重、不得體的行為。

（二）慷慨準則

【例3】母親想起來了，說：“哦，那件啊。那件是要送給姐姐穿的。大姐洗壞了，有點小了。”老區來的保姆被母親尊稱為大姐。大姐一聽不干了：“我洗壞啥了？！你那毛衣讓蟲蛀出好些洞眼子，對著太陽你看看，跟笊籬似的！”母親說：“是啊，蟲蛀得一塌糊涂。我一直想補補給小曼穿的。”

這段對話的背景是小曼的弟弟妹妹給小曼母親告狀，說小曼偷偷穿走了自己的絨線衫。根據慷慨準則，就是盡量讓自己少受益，盡量讓自己多吃虧。根據上述例子，顯然小曼母親違反了慷慨準則。由于當時小曼繼父就在身邊，小曼母親怕小曼繼父會指責自己，所以她就扯了一個自然的謊，試圖掩蓋這件事。小曼母親說衣服被保姆洗壞了，變小了。因為小了所以自己穿不了了，只能給小曼穿。從中可以看出小曼母親是一個小心翼翼，在家里活得如履薄冰的舊社會女性。

（三）贊譽準則

【例4】“你還會做沙發呀？！”丁丁的眼睛發出光芒。離開上海，她只在副司令家見過沙發，“那你不請我參觀參觀？”

這段對白的背景是：有一次蕭穗子看到劉峰在打沙發，因此劉峰答應蕭穗子，沙發打好了請蕭穗子去參觀，結果劉峰來找蕭穗子，蕭穗子不在宿舍。林丁丁在宿舍，且林丁丁對沙發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林丁丁這段對白符合贊譽準則，她沒想到劉峰還會做沙發，她覺得劉峰很厲害，故以反問語氣表示驚訝，并且以“撒嬌”的語氣要求去參觀一下。這段對話之后即發生了“觸摸事件”。

【例5】丁丁打聽到做這對沙發的花費不過三十多元，上海人對合算交易的真實激動涌上來了她又說了句好聽的：“劉峰你真棒！”

這段對白符合贊譽準則，因為林丁丁認為劉峰做的沙發和首長家的沙發一樣，都能夠把她“彈起來”，而且劉峰做的沙發比首長家的沙發還要精美好看，所以林丁丁對劉峰產生了深深地佩服與贊揚，發自內心的覺得他非常厲害。由于林丁丁的大加贊賞，劉峰后面有點“飄”了，微妙的氛圍推動了“觸摸事件”的發生。

（四）謙遜準則

【例6】此刻她聽見小曼誠懇地低語：“我離英雄差太遠。我不是你們找的人……”

她就這樣從母親和服務員面前走出門，沿著走廊往前走，只有這一句話：“我離英雄差得太遠……”

這段對白的背景是小曼由于在戰地醫院工作期間背了一個男護理員走了二里路而立了戰功，成為了女英雄，受到了很多人的崇拜和敬仰，她成為了真正的“掌上明珠”。雖處在這樣一個巨大光環里，但小曼現在所受到的萬人稱贊卻無法抵消她之前所得到的所有不公對待。她覺得恍如隔世，她想做回那個真實的小自己。故她精神受到了刺激，患了精神分裂癥。這段對白遵循了謙虛準則，但內部更深層次體現的卻是小曼的逃避、內心的分裂與自我矛盾。

【例7】接下去劉峰跟丁丁透露了一個秘密：她的入黨轉正已經通過了，下周末就會宣布。他以為丁丁會驚喜。丁丁的全部反應就是微微笑，然后說：“知道會通過的。”

這段對話是發生在劉峰邀請林丁丁看沙發之后，在林丁丁的崇拜中，劉峰迷失了自我，于是貿然向林丁丁透露了她入黨轉正的秘密。這段對白違反了謙遜準則，因為這個消息在她的預料之中，所以林丁丁所表現的態度是很自信，非常不謙虛的。她相信自己肯定能夠入黨轉正。

（五）一致準則

【例8】我看劉峰不比你那個內科大夫差！什么好啊？還帶倆孩子……

“一個孩子！”一樣得當后媽！二十五歲當后媽，就那么幸福？！攝影干事也沒什么好，油頭滑腦，我丁丁辯駁。

“一個孩子你還不一看就是個騷花公，結婚不出兩年就得花別的女人去！劉峰比他倆強多了！人家劉峰多好啊，你能挑出他哪點不好來嗎？！”

這段對白發生在林丁丁和郝淑雯之間，背景是劉峰不小心觸摸了林丁丁之后，林丁丁哭著跑回宿舍，含含糊糊的說劉峰不配愛自己、劉峰怎么敢之類的話。郝淑雯為劉峰感到不平，但林丁丁的態度又明顯偏向另外兩個追求者。故倆人在對話中分別展現出了與對方相對立的立場，且發生了一定口角，故這段對白顯然不符合一致準則。

【例9】繼父火了，“我會聽錯？我干偵察的時候，你們在哪兒呢？這小丫頭一天到晚偷聽！”

母親說：“曼曼你出來，告訴他你會偷聽嗎？”

繼父也說：“出來！”

這段對話是在小曼偷聽繼父和自己母親房間的動靜下發生的。以往一般都是母親先出房門，但這一次是繼父先出房門。所以繼父發現了小曼的“特務”行為，指責了小曼。此時母親沒辦法，她表面維護小曼，實則言語還是和繼父統一戰線，她希望小曼出面解釋一下，故這段對白符合一致準則。正是由于母親表現出的不維護，不夠關心關愛；繼父的惡劣態度；以及母女倆自己主觀帶入的這種“寄人籬下”的觀念導致小曼怯懦、自卑的產生。

（六）同情準則

【例10】“別往心里去。那些人說你這個那個的，別上心。你爸是個好人。你爸真是好人。這誰看不出來？小穗子，挺起腰桿做人，啊？”

這段對話發生在劉峰和蕭穗子之間，這段對話的背景是劉峰邀請蕭穗子、郝淑雯、林丁丁三位女兵一起吃他做的甜品。在另外兩人沒來之前，劉峰和蕭穗子先閑聊了一會。劉峰親切自然地稱呼蕭穗子的父親為“咱爸”并讓蕭穗子“挺直腰桿做人”這些關心關懷的話給了蕭穗子很大的心理安慰，因此這段對話符合同情準則。

【例11】隔壁的男兵人數多起來，一片打聽和議論聲浪。

“咋個嘍？ ！”

“死人了哇？”

斷墻這一邊，女兵人數也多起來，一片勸解和安慰。

“有啥子關系嘛？”

“未必哪個的媽不來例假？”

這段對話產生于男兵和女兵之間，背景發生于文工團集訓期間上形體課的時候，林丁丁由于來例假，所以“踢前腿”時高度不夠。故劉峰覺得林丁丁不夠使勁，要求她認真一點再來一次，這一次“踢前腿”導致血糊糊的衛生紙掉了出來。林丁丁和劉峰都尷尬無比，林丁丁躲進了衛生間，而劉峰也手足無措。這段對話中女兵的話十分具有勸慰、勸解的意味，同身為女孩子，她們站在林丁丁角度，為林丁丁還有劉峰緩解了尷尬。故這段對話符合同情準則。

三、結語

本文從語用學角度出發，運用“禮貌原則”對《芳華》一書中的人物對白進行了較為詳細的分析，這樣可以更進一步地表現人物的個性。通過分析，我們意識到正是由于作者細致地刻畫、及其真誠動人的文筆，所以《芳華》一書才受到了大家的喜愛。

參考文獻：

[1]胡書云.長篇小說《芳華》的敘述特征分析[J].長春師范大學學報，2020（7）.

[2]武俊宇.從女性主義視角談嚴歌苓的《芳華》[J].中學語文，2018（27）.

[3]周娜.嚴歌苓小說中的身體書寫研究[D].廈門：廈門大學，2020.

[4]楊超高.論嚴歌苓《芳華》的身體書寫[J].華文文學，2019（3）.

[5]俞東明.什么是語用學[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1.

[6]何自然.語用學概論[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5.

[7]龔文鈺.從禮貌原則角度分析《傲慢與偏見》中的經典對白[J].青年文學家，2021（31）.

[8]嚴歌苓.芳華[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7.

作者簡介：段婷蕾（1999—），女，漢族，新疆烏魯木齊人，碩士研究生在讀，喀什大學中國語言學院，研究方向為中國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