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碗工招聘指南

一

宋老板開餐飲店，主要經營寫字樓快餐。做快餐生意要賺錢，提高翻臺率是制勝法寶。宋老板在業內小有名氣，主要是因為在翻臺率上高人一籌。

此時，宋老板正窩在度假酒店的海灘躺椅上，和李老板一人抱一只冰鎮椰子，邊喝邊聊。李老板的果汁品牌熱度很高，但線下用戶體驗總是提不上去，主要是因為顧客排隊等待時間太長。

“為了體現果汁的新鮮衛生，水果都是顧客下單以后，當著他們的面清洗的。制作果汁又要洗又要榨，總得要時間。”李老板發愁地說。

“所以嘛，要找到合適的人來做清洗工作，我的翻臺率高，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找到了最合適的洗碗工。”宋老板說。

原來，宋老板一度也為此困擾了很久。洗碗是一件沒多大前途的工作，沒有人真正花心思在洗碗上。要是能找到“真正熱愛洗碗的人”就好了！宋老板想。

一個秋天的下午，宋老板在店里盤賬。一個中等個頭、圓臉的男人猶豫著進了店，靦腆地問：“你們這兒還招人嗎？”

“你會干啥？”宋老板問。

“我會洗碗。”對方說。

“會洗碗的人可多了。”宋老板說。“我只會洗碗。”對方說。

宋老板來了興趣，打量了對方一眼。這人不胖不瘦，頭發有些蓬亂，耳朵很大，兩只眼睛圓溜溜的，黑眼圈挺明顯。

他穿一件棕灰色的毛衣，還系著一條黑白相間的圍脖。

“只會洗碗，啥意思？”

“就是說，只要能洗碗就高興。碗洗得又快又好。”對方說。

“還有這事？”宋老板驚訝極了，“既然如此，你先試工一天再說。”

很快到了晚餐高峰期，客人陸續光顧，用過的碗碟源源不斷地送了進來。新洗碗工雙眼發亮，卷起袖子，雙手翻飛，水花四濺。不一會兒，旁邊就壘起了一摞洗得干凈透徹的碗碟。客人越來越多，成堆碗碟涌進后廚。往常這個時候洗碗工們已經怨聲載道，洗不過來的碗堆積如山，然而今天因為有了新來的洗碗工，送進來的盤子幾乎沒有積壓的時候。

這天營業結束后，宋老板把新洗碗工留了下來：“你打算要多少錢？”

“無所謂，只要管吃管住，有水果吃就行。”對方說。

宋老板心里咯噔一下，生了幾分懷疑，確實有危險分子為了有個容身之所到處打工。“你老家哪兒的？姓什么？”宋老板警惕地問。

“姓熊，老家在山區。”對方說。樣子不像撒謊。

衡量再三，宋老板決定把人留下。

就這么過了兩個月，熊洗碗工的工作無可挑剔。有了他，無論客流多么洶涌，后廚都能順利運轉，游刃有余。只有一件小事略微麻煩：同宿舍的洗碗工紛紛抱怨熊同事只要不上班就在吃水果，大半夜也吃個不停。

說到這里，宋老板歇了口氣，李老板早已聽得入了神。

“這種人物，恐怕不是我們這一類吧？”李老板問。“說得沒錯。”宋老板說，“我也一早就有懷疑。后來，我想了個法子。”

過了幾天，宋老板去拜訪了一位風水大師。大師微微一笑，說：“這好辦，下月初你假裝請我去看風水，我好在你店里勘察一番。”

到了日子，大師依計前來。

到了后廚，他果然看見一個蓬頭洗碗工正在發奮刷碗。大師走到洗碗工身后，從懷里掏出照妖寶鏡，兜頭一照。宋老板心跳如鼓，見大師睜大雙眼，趕緊湊過去一瞧，鏡子里不是兇神惡煞，而是一只毛茸茸、圓乎乎、黑眼灰毛、前肢短小的動物，身后還拖著一條黑白相間的尾巴。

兩人趕緊退出屋外。大師哈哈大笑：“愛洗東西，每頓必須吃水果，原來是浣熊啊！”

宋老板恍然大悟：“是浣熊啊！”

大師說：“放心吧，這一類性格溫和，只要吃飽睡足，沒什么麻煩事。不過，他們有點死心眼兒，最恨反悔，如果有人答應了他們什么事情又中途不算數，那恐怕要倒霉。”

二

說到這里，宋老板看了一眼李老板。后者還沉浸在驚愕之中。于是宋老板接著講。

那天送走大師，宋老板買了一籃水果，找熊洗碗工談話：“小熊啊，我看你做事不錯，你們那兒的人估計都有你這個優點，能不能再介紹幾個老鄉過來？”熊洗碗工答應了，回了一趟老家后帶回來好幾個和他一般身高、一般長相、一般口音的老鄉。此后，后廚工作效率飛漲，店鋪越來越紅火。很快，宋老板開始籌備開分店。

聽到這里，李老板不禁露出艷羨的神情：“要是我也能招聘浣熊來洗水果，就不用發愁顧客投訴的問題了。宋老板，你能不能讓你的浣熊也給我介紹幾個員工？”

宋老板笑道：“這點小忙我是愿意幫的。不過，你要是也能幫幫我的小忙，就再好不過了。”

“什么忙？你說！”

“你們水果進貨有專門的渠道吧？”宋老板問。

“那還用問，我們的供應商精挑細選，每天送來的都是進口的一級果。”李老板驕傲地說。

“你看，我們公司浣熊這么多，每天都得吃掉成筐的水果。你能不能去你的供貨商那兒，給我們預購一年的水果？你把費用一次付清，讓他們每天給我們送一批鮮果。這筆錢就算是我把浣熊介紹給你的中介費。”宋老板說。

李老板愣了愣。一年的水果費用雖然不少，但比起他的當務之急來，實在也不算什么，于是答應說：“小意思，我這就辦。”宋老板也說話算數，收到李老板提供的第一批鮮果之后，立刻給他的果汁店安排了幾位洗碗工，哦不對，應該叫洗水果專員。

三

夜深人靜，宋老板的店打烊了。一群浣熊歡天喜地地圍坐桌前，等著宋老板給他們發水果，一雙雙圓溜溜的眼睛充滿向往。

“進口水果就是好吃！”浣熊們埋頭享用，不時發出贊嘆。

“沒想到老宋的法子當真管用，人類真是好騙啊。”一只浣熊說，“不過，他們應該很快就會發現我們并不會洗水果吧？”

浣熊們想象著自己的同類手忙腳亂地對付那些圓滾滾的水果的場景，爆發出一陣大笑。

“這次去那邊的竟然還有爪爪喬——那個家伙手短得連屁股都撓不到，居然要去洗水果！”另一只浣熊說。桌邊又爆發出一陣大笑。

“發現了又怎么樣，雇用浣熊洗水果這種事情，他們不敢公開的。何況他們已經預付了一年的水果費，這一年我們都有免費水果可以吃。”宋老板沉穩地說。眼下，他不再是和李老板在一起時的人類模樣了。他換上了自己的棕灰色毛衣，系上黑白相間的圍脖，瞬間就變回了一只浣熊的樣子。

“老宋，你是怎么想出這法子的？”一只浣熊嘴里塞滿了蘋果，含糊不清地問。

“還不是從人類那里學來的套路。現身說法，誘之以利，再打消顧慮，對方十有八九要上鉤。”另一只浣熊代替宋老板回答道。

“如果對方發現我們派去的人不會洗水果，想要反悔怎么辦？”一只浣熊說。

“絕對不會，”宋老板微微一笑，“我早與李老板有言在先：大師說了，浣熊最恨反悔，如果有人出爾反爾，一定會遭到報復。我篤定李老板不敢冒這個險。”

“但一年到期以后怎么辦呢？”一只年輕的浣熊仍然有些擔憂。旁邊的大個子浣熊在他頭上敲了一記：“一年以后，我們早就找到新的法子騙人類了啊！”

浣熊們再也沒了顧慮，低頭大嚼起來。四下里彌漫著水果甜美的香氣，和一片歡快的咔嚓咔嚓、吸溜吸溜之聲。

（摘自《朝陽南路精怪故事集》，本刊有刪節，南海出版公司，宮可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