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翔：偶像的品格

“長巨姣美，天下之杰也；筋力越勁，百人之敵也。”這是《荀子》中對紂王的描寫，導演烏爾善因此想起費翔，他是飾演紂王的不二之選。

人到花甲，費翔隨著電影《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的熱映，火爆出圈。英朗的身姿，深邃的雙眸，優雅的舉止，謙遜的人品，睿智的頭腦，讓Z世代紛紛感嘆：原來自己媽媽追求過的“初代頂流”才是真正的完美偶像！

是的，如今距離那年春晚，他點燃幾乎所有國人的“冬天里的一把火”，已經過去了36年。沒想到此去經年，這把火依舊溫暖著漫長、悸動的歲月，經久未熄。

最成功的紂王

2018年，半隱居狀態的費翔應導演烏爾善的力邀，決定出演商王殷壽。這是一個極其難演的大反派角色。費翔的爽快令烏爾善有些吃驚，接下來更讓他吃驚的是費翔的自律和刻苦。

電影中有大量的武戲，在正式開拍前，費翔要學會馬術、武術、禮儀、擊鼓，每天的課程安排得滿滿當當。同時，他還必須嚴格健身塑形。“酒池肉林”是傳說中紂王的標準配置，要體現這一角色的奢靡，費翔被要求袒胸露背，把最真實的自己放置在鏡頭前。為此，他放棄了最喜歡的餃子，米飯更是不敢碰。六個雞蛋，一片面包，一些嚴格稱重的菜，是他每天的標配。

電影一拍就是一年半的時間，費翔經常凌晨3點起床，4點開始健身，6點開始化妝。這種魔鬼進度，連劇組的一眾年輕演員都苦不堪言，但年近花甲的費翔卻堅持下來了，他將漫長的劇組生活視為一種“干凈的專注”，“演員的生活很單純，只要訓練、鍛煉、準備、投入……就可以了。目標也只有一個，就是盡量不要在銀幕上留下遺憾”。

電影上映后，費翔飾演的強大又殘忍的反派殷壽，超越一眾青春逼人的年輕“質子”，成為片中最令觀眾念念不忘的角色。

費翔完成了他的使命，他沒有遺憾。

誰是真正的費翔

1987年，來自中國臺灣的費翔身著閃亮的紅色禮服，抖動著一頭濃密的黑色卷發，第一次將迪斯科帶上了春晚。一夜之間，迪斯科火遍大街小巷，全國開了無數家舞廳，《冬天里的一把火》成了國民歌曲。

直至今日，仍有很多人記得那些曖昧的春夜，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下晚自習后騎車回家，清亮的歌聲在夜空中此起彼伏，“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溫暖了我的心窩……”那時的費翔，就是他們仰望的星辰，是白馬王子，是絢爛愛情，是摩登時代，是燃燒的青春……

也許，每一個藝人都是有使命的，費翔的使命就是在1987年，用他俊美無儔的臉龐擊中無數人青春的小心臟。這效力如此之大，以至今日仍然還有頭發花白的癡情女粉絲抱著大朵的玫瑰苦守在寒風之中等著見他，“就想看看他，希望他好好的”。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這樣炙手可熱的頂流生涯僅僅持續了兩年。1989年，在開完65場巡回演唱會后，費翔突然退出樂壇，獨自前往美國百老匯學習音樂劇。很多年后，有人問起他當年斷然選擇從一個天王巨星變成一個普通的百老匯演員，落差之大能否承受時，他哈哈大笑：“簡直非常承受，我太樂意了。”笑意中透著一份驕傲，或許大家都小看了一個帥哥的智商與經歷。

1989年29歲的他，有著一張幾乎完美的英俊臉龐，可是這張臉龐背后，卻是漫長的寂寞的過往：跟著保姆長大，少年時是個不受歡迎的內向的胖子，是學校里的邊緣人物；因為中美混血的身份而茫然不知所措，更有慘烈的青春變故，在音樂上事業有成、被費翔視作偶像的姐姐突然患病去世，緊接著父母又離異……生活完全被打碎過，不過，也有好處，因為只有被打碎過的人，才不會害怕從頭來過。

所以，1978年，在斯坦福大學學醫的18歲的費翔為了心中所愛，中斷眾人艷羨的醫學學業，轉入戲劇系。畢業后，他回到中國臺灣，跟著張艾嘉拍戲，跟著譚健常做音樂，憑著扎實的功底和俊朗的外表，迅速走紅。

而幾年后，當他火爆全中國時，又將如日中天的明星身份全然放棄，出現在美國百老匯《西貢小姐》的面試現場。“我要完全把費翔兩個字拿掉，看我這個人到底值幾分，如果你不是費翔，那么你是誰？”當年的費翔，就是這樣一個理性的孤勇者，“我要找到真實的自我，這樣才能得到真正的快樂”。

幸運的是，他找到了。百老匯的7年時光，他從一名無人問津的最普通的音樂劇演員做起，直到被音樂劇教父安德魯·勞埃德·韋伯選中，成為其主唱之一，也是歷史上第一位華裔主唱。“那7年，沒人認識我，沒有任何特別待遇，我終于過上了真實的生活，找到了真實的自我，得到了人生的平衡和快樂。”

之后的數年，費翔很少在國內的主流舞臺上露面。除了表演音樂劇，他喜歡奔波在國內二三四線城市的開業典禮和演唱會上。世人看不得曾經的巨星“淪落”酒吧出場，但費翔從不在意，他自豪地說：“現場演出是歌手最真實的表現，也是我專業中最珍惜的一刻……我想唱到中國的每一個角落，唱給每一個中國人聽！”

2015年，費翔發行了一張耗資千萬的音樂專輯《人》，他非常搞怪地在封面放了一張半身人的X光照，那是他自己的骨骼，他的名字也被弄得極小，不仔細看根本不知道這是誰的唱片。原來這么多年過去，他還是不忘提醒歌迷：我們每一個人不過就是這些基本的骨架，我們都很脆弱。所以多關注我們作為一個人的本質，而不是華美的外在。

“金句制造機”

在最近的訪談節目《十三邀》里，許知遠與費翔惺惺相惜的對談，才真正讓觀眾知道，什么是他追求的“作為一個人的本質”——美好的內心，深刻的靈魂。這是一種歲月淘洗后厚重的個人魅力，因此隨意談笑間，他的四兩撥千斤，擊中了很多年輕觀眾的內心，以至于許多年輕網友將他視為最睿智的“金句制造機”。

當談及對原生家庭的理解時，他愧疚地直言：“人年輕的時候，最不感興趣的就是父母。”當回憶小時候因為肥胖被同學歧視，他聊到了小說《蠅王》中的孩子形象，并坦然表示：“這些在你成長過程中留下的痕跡，幾乎是你一生都脫離不了的。”當被問到怎么看待大家對他的認知，他清晰又堅定地說：“任何大紅的藝人，都會讓觀眾有先入為主的印象，這種印象很珍貴，我一定要保存好它，因為這是對每一位觀眾的尊重。”而當說起內心最強烈的欲望時，他誠實地笑道：“吃。我喜歡河馬的生活，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或許哪一天就這么變成了一個大胖子，走在大街上誰也不認識，那樣的生活也很好。”

寬厚、善良和真誠，是費翔的本色。在宣傳《封神》的各個現場，他專注地凝視每一個發言的同事，隨時接梗和救場；耐心友善地對待每一位觀眾，不厭其煩地握手、微笑、簽名；女粉絲大叫“Daddy”時，他笑說正在準備招募“女質子”；和大家一起戲稱自己的口音為“商務殷語”，絲毫不介意觀眾的調侃，反而說：“大家一起玩起來！”

在《十三邀》接近尾聲時，許知遠問，假如有一臺時光機器，他最想回到過去的哪一天？費翔認真想了一下，輕輕說：“就1987年春晚那一天，那天晚上我對自己的表演很滿意……”之前從未謀面，遠在北京的姥姥此時就坐在臺下，感動地擦淚。他后來坐在她旁邊，一起看馬季的節目，姥姥非常開心……

如今，他已60多歲，他自嘲自己是糟老頭子，但又開心地表示，“現在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階段。不用去挑戰自我，或者再去證明什么”。他在紐約和倫敦都有家，這兩座城市或許也代表了他身上自洽平衡的一面，紐約開放、個性、多元，而倫敦低調、保守、重分寸。他也養了兩只貓，一只叫傻蛋，一只叫秘密。千帆過盡，一切都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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