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燉湯

我看著眼前這一鍋顏色怪異的湯，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媽媽，這是什么湯？”

母親給了我一個“這都看不出來”的眼神，氣定神閑地說：“這是玉米骨頭湯。”聽到這個答案，我又陷入了更大的困惑中。一般而言，玉米骨頭湯的湯色都是清亮的，呈淡黃色。但這鍋湯卻湯色渾濁，而且還是呈褐色的。我拿起湯勺在湯里撈了一下，舀起了一大勺湯料：有玉米，有排骨，有紅棗，有蓮藕，有胡蘿卜，還有不少蓮子，以及我叫不出名字的食材……其實這不是玉米骨頭湯，而是大亂燉吧，什么食材都往湯里加，難怪顏色不對。

母親向來喜歡燉湯，但燉湯也是很有講究的——或用小火溫，或用大火熬，并講究食材的搭配。而母親燉的湯往往跟菜譜上的不一樣，這就是所謂的“實物與圖片不符”吧。

母親每次燉湯都會選周末的時候，因為這個時候住校的我回來了，一家人可以齊聚在飯桌上，這兩天的菜肴也是最豐盛的。但我很不喜歡母親燉的湯，總是向這些燉湯說“不”，向飯桌上營養豐富但不好吃的飯菜說“不”。

飯桌上經常出現我和母親僵持的情形，母親總是說這湯就是專門燉給我喝的，要我多喝幾碗。但那時的我總是莫名其妙地涌上一股叛逆勁兒，也看不起母親這十分古怪的燉湯，總是說“我不喝”。僵持之下，服軟的大多是母親，最后她總是一邊和氣地說“就喝一碗”，一邊幫我盛上滿滿一大碗湯，還特意給我撈了很多湯料。我無奈地喝上一碗，挑著自己喜歡的湯料來吃，剩下的便留在碗里。

“吃點紅棗吧？”母親耐心地勸我說。

我皺著眉頭，看著那大顆的紅棗，心里有些煩躁——我最討厭吃紅棗了，于是硬邦邦地回答：“不吃，我不喜歡紅棗。”

但是最后，我架不住母親的嘮叨，還是吃了一顆。

后來，我去外地上大學，終于不用吃母親那亂七八糟的燉湯了。初到大學的一段時間，我吃遍了學校的小吃街，把各種油炸的燒烤的食物都試了個遍，最后很不幸地上火了。那時我還堅持說自己不可能上火，以前從來沒有上火過。

家在本地的室友有些好笑地帶著我去喝涼茶、糖水、燉湯……接連幾天，我們過的都是養生的日子。涼茶入口苦上味蕾，我不禁想到以前母親總會逼著我喝癍痧涼茶，喝完后會給我塞點糖果。喝糖水的時候，我又想到母親總會在夏天燉綠豆沙，還總會往鍋里加上一些我沒見過的食材，煮出來的綠豆沙總有一些透明的果凍狀混合物，甚是奇怪。喝燉湯的時候，我看著眼前的湯碗，思緒飄到了以前母親燉的湯上，似乎跟這個有點像。原來母親的燉湯在用料上也是頗有講究的。

“你多吃點紅棗吧，我的這些也給你。”室友把碗里的紅棗挑了出來，打算放到我的碗里。

“我不喜歡吃紅棗。”我連忙打斷室友的動作。

“可是你貧血，多吃點紅棗對你有好處。”

我有些茫然，聽到室友的這番話，我才知道自己貧血，平時我對健康并不上心，也不講究養生。恍惚間，我想起母親一直勸著我多吃點紅棗、多喝點湯的情景。等到很久以后，我認識了學醫的朋友，才一一認識了那些燉湯的食材——這個是補血的，那個是補氣的……興許在母親眼里，我的身體有很多問題，需要好好補補，所以才老是給我燉湯。我無法想象沒有讀過多少書的母親為了了解這些食材的搭配耗費了多少心血，又是四處找偏方，又是勞心勞力地守著燉鍋的。可那時的我卻將母親的心意視如敝屣。

原來母親燉的不是亂七八糟的湯，而是燉了一鍋的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