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爾登湖畔的書香

康科德的圖書館，和美國很多其他公共圖書館一樣，都是“公私合營”，既有鎮政府支持，也有私人資金和公益基金支持。今年是康科德公立圖書館成立150周年，圖書館因此組織了各種紀念活動，包括書市、畫展、雕塑展和講座等等。

便民的圖書館

我一向以鉆圖書館為人生樂事，家里有了兒童之后，突然發現，原來，對圖書館的熱愛也是可以遺傳的。推著小朋友出門散步時，目標往往是鎮中心廣場，單程半個小時，路上經過新英格蘭城鎮最標準的建筑：教堂、郵局、圖書館、市政廳、餐館、銀行等等。

大毛當時1歲左右，剛剛會走路，還不會說話。小推車推著他走了幾回，他就開始表達意見了：他伸出小手，指著前邊某個方向。我走錯了方向，他急得滿臉通紅，拼命搖頭；等我改換方向，走向他想去的方向時，他才如釋重負，心滿意足地放松下來。他想去的地方，就是圖書館。

大毛不是神童，我沒有記錄過他2歲時認識多少單詞，也沒有教過他背誦唐詩。他愛去圖書館，是因為圖書館的一樓有嬰兒室，嬰兒室里有五彩繽紛的色塊和玩具。

麻州每個鎮都有自己的公立圖書館。康科德的圖書館就在鎮中心的主街上，圖書館前一片綠地，夏日有免費的音樂會，也有舊書市。這些公立圖書館都同屬一個系統——民兵圖書館系統。民兵又是一個歷史詞匯，就是康科德北橋橋頭那座雕塑所紀念的美國獨立戰爭中的民兵。這個系統中共有43家圖書館，其中36六家公立圖書館，7家大學圖書館。各鎮各校的圖書館本來是獨立的，后來于1983年成立了這個圖書館系統，所有圖書館一起注冊為一家非營利機構，成員館間共享資源，互通有無。這個系統有統一的檢索目錄，各個圖書館又有自己特定的收藏，讀者可以就近使用離家最近的一家，也可以隨意訪問其他任何一家，如果發現一本書不在本地圖書館而在另外一家圖書館，還可以在網上預訂，過幾天，圖書館會把這本書轉運過來，等到了你指定的圖書館后，會給你發個通知，讓你去取。

憑我的駕照和鎮上的居住證明，我免費申請到了一張圖書卡，平時可以隨時來閱覽、借閱。同樣一張卡，在所有參加這個系統的鎮中都依舊有效。

和大學圖書館不同的是，這些公共圖書館的一樓，照例都是兒童部。兒童小的時候，就把他放在地上爬，地上是彩色的泡沫墊子，彩色的積木，和各種各樣的玩具動物。毛絨動物難免有些臟，但也都是定期清洗的，很多都已經洗得褪色了；周圍的椅子、桌子、書架都是大小正好適合小人們玩耍。精疲力盡的大人們，正好在這里緩口氣，或者和其他的同樣精疲力盡、疲于奔命的新手爸媽們閑談交流。

小兒童爬著爬著，慢慢地長大了，會站起來了，于是發現周圍的小書架上，有厚紙板書，有聲像書，小手一按，動物會發聲，小朋友會唱歌，汽車會嘟嘟叫。再往后，最愛看的錄像帶可以借回家去，翻來覆去地看；兒童部還有故事會，一個星期有幾次，按年齡分組，有圖書管理員領著孩子們讀故事、做手工；等上小學了以后，老師布置的作業，除了學校的圖書室以外，還要專門去鎮里的公共圖書館里學習查閱書籍、作研究課題，兒童閱讀部的圖書管理員會耐心地教孩子們查目錄、檢書架，然后幫孩子們把書借回家。

圖書館里有幾張小桌子，上面常年擺放著紙張和彩筆，孩子們可以隨意涂鴉、填色。每年暑假之前，圖書館都會按照年級，發放夏季閱讀書單。這些年過去，圖書館很多技術升級，從檢索、借書、還書，從實體書到電子書到音像租借等，都與時俱進了不少。

公共圖書館的借書卡，對于鎮上居民是免費的。我們交過鎮里的地方稅、州里的州稅，這些稅收直接間接地維持著圖書館這樣的公共服務，居民無須另外為使用圖書館付費。

除了政府部門撥款、私人捐贈以外，圖書館偶爾有一些小型集資活動，比如舊書出售。對書蟲來說，每年的舊書出售，都像一個小節日。圖書館將收藏過量、流通很少的舊書下架出售，另外還有讀者捐贈的已經讀過的舊書。書的內容五花八門，有精裝的莎士比亞全套經典，也有廉價通俗愛情小說。一般是周末舉辦，每去一次，都是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扛，滿滿一包，也不過二三十美元。

小鎮書店，應有盡有

除了圖書館，康科德也有很多書店，最著名的書店就是瓦爾登湖書店。1975年，瓦爾登湖成為州立公園。世界各地慕梭羅之名前來瓦爾登湖的訪客絡繹不絕，1995年，梭羅學會瓦爾登湖書店正式開放。2016年，瓦爾登湖書店進行了翻修。整座建筑由原木建成，結構輕盈，線條簡潔，和梭羅的小木屋風格一致，與周圍的樹林渾然融為一體。

瓦爾登湖書店出售的書籍，主要是各種版本的梭羅著作和梭羅傳記，《瓦爾登湖》《鱈魚角》等，還有各種譯本，包括中文譯本。自從徐遲翻譯的《瓦爾登湖》1949年首次出版，國內目前已經有幾百個版本的《瓦爾登湖》（本文作者的譯本在2015年出版），來瓦爾登湖朝拜的中國人也絡繹不絕，看湖的，看梭羅小木屋遺址的，也有特意要看書店的。海子寫過一首詩《梭羅這人有腦子》。如今，收錄這首詩的英文版的《瓦爾登湖的回聲》，也擺上了瓦爾登湖書店的書架。

除了梭羅著作，書店中還存列著康科德其他作家，比如愛默生、路易莎·梅·奧爾科特（《小婦人》的作者）、瑪格麗特·富勒（也是早期女權運動領袖）和霍桑等人的著作、傳記和譯著。

梭羅是一位自然文學作家，瓦爾登書店有一個重要內容，就是自然文學和與生態環境有關的著作。進門顯眼處，就是著名的研究大猩猩的科學家珍·古道爾的《希望之書》。2022年7月的梭羅年會上，珍·古道爾獲得亨利·戴維·梭羅自然寫作杰出文學獎。我們都去康科德—卡萊爾高中聽她的演講。優雅美麗的珍·古道爾，把黑猩猩和非洲的叢林帶到了康科德高中的大講堂。

瓦爾登湖書店也出售服裝、藝術品、卡片、珠寶、紀念品、禮品，甚至飲料和小吃。服裝和禮品大體都和梭羅、愛默生及各位作家有關，很多禮品和照片都是本地藝術家和居民創作的。書店里也有很多特殊紀念品，書店擴建時砍掉了一些樹，這些紀念品就是用砍下的樹干或樹枝制作的，上面刻的是梭羅名言（襯衫和帽子上也有這句梭羅的口號）：簡樸，簡樸，簡樸！

瓦爾登湖書店不大，店員們卻都是藏龍臥虎之輩。這些工作人員大部分都是兼職，“凡間”職業是科學家、作家、自然學家或教授，對梭羅、愛默生那一群作家、對康科德鎮的歷史地理和本地動植物都很了解。他們中很多人也是著作等身，很樂意與游客或顧客談論各種話題。

瓦爾登湖書店雖好，畢竟太小太專業，需要其他書籍的，便可以去鎮中心的康科德書店。書店招牌不大，其實店面不小。本鎮和新英格蘭地區作者的著作占了兩排書架，其他的都是一般書店所賣的書籍：歷史、地理、人文、科學、藝術、音樂、旅游、休閑，應有盡有。

康科德的教育

康科德的公立學校，幾乎可以說是和鎮政府分庭抗禮：從經費上看，全鎮51%的財政開支用于公立學校，從權力體系上看，所有公立學校歸學區學監管理，鎮長不干預學校的具體事務。康科德學區的使命是“將所有學生培養成終身學習者、創造性思維的思想者、有愛心的公民、有責任心的貢獻者”。學區的核心價值觀是卓越、敬業、毅力、包容和創新。

麻州有幾種特殊的公校，一是特許學校，二是地區職業學校。特許學校對學生是免費的，經費由學生所在城鎮根據人數撥款，州政府也提供一些經費。經費雖然是公家出的，學校的管理和運作卻相對獨立。我的同事和鄰居都有將子女送到特許學校的，因為他們認為普通的公立學校太大，孩子在那里得不到足夠的個體關注，又不愿意承擔昂貴的私立學校學費，特許學校就是一種很好的妥協。

附近的地區職業學校也有地方特色，因為靠近康科德和萊克星頓民兵投身美國獨立戰爭的歷史戰場，就叫“民兵地區職業學校”。決定來這里讀書的學生，都是覺得普通的大學教育不一定適合自己，愿意選擇一些職業培訓，畢業后直接工作。畢業的時候，每個畢業生都會拿到一份或多份證書，證明他們有能力成為電工、木匠、水暖工、電焊工等。他們如果愿意，也可以申請普通大學，包括藤校。這家職業學校為周圍9個鎮服務，每年由各鎮根據學生人數支付學費，無須學生交學費。有些鎮覺得費用太高、得不償失，決定退出地區職業學校；康科德繼續留在里面，是因為有足夠多的選民認為普通學校之外，還是應當給孩子們提供普通公立學校無法提供的教育和職業培訓。

學校是孩子們受教育的地方，學習成績，自然是所有家長關注的重要內容之一。康科德因為屬于富裕鎮，能夠用較高工資吸引優秀教師，所以公立學校的教學質量也比較高。

康科德算得上一個學霸學區，也有隨之而來的升學壓力、青少年成長過程中面臨的各種問題，也迫使學校密切關注學生精神健康和抑郁癥問題。越是“好”學區，這樣的問題就越嚴重。愛默生醫院就在鎮上，2022年，進行了一項《青少年風險行為調查》。根據這項調查，康科德初高中學生的壓力逐年呈上升趨勢。

至于壓力來源，給所有學生帶來最大壓力的仍然是學業。8年級學生感覺他們的壓力比2020年要輕一些，但高中生感覺壓力更大。此外，所有年級的學生都感覺在家里感覺到的壓力超過往年。此外，學生是否有抑郁傾向，也和他們的種族和人口背景有關。學校的對策，就是提供多層面的支持系統。

除了學生心理健康，學生的生命安全也是學區必須關注的重大問題。在美國，麻州和康科德都相對安全，但這并不是絕對的。康科德學區總監承諾，他們將制定和維護符合州法律要求的計劃，以應對火災、民事緊急情況和自然災害。

每學年年初，家長們都要登錄學區賬號，更新學生和家長的信息，提供至少2名緊急聯絡人的信息。家長可以留下自己的電話和電子郵件，開學以后，學校就通過這些渠道向家長們通報學校的各種信息。

新英格蘭地區冬天漫長而寒冷，每年冬天，都有幾次“雪休日”，每次暴風雪來襲之前，學區學監和各校校長們都要緊盯著天氣，然后決定學校是照常開門、推遲上課，還是干脆關門。如果知道暴風雪即將到來，很簡單，學校頭一天就早早通知學生。更多的時候，天氣預報語焉不詳，學校就不得不謹慎，要等等看。

等的時候，學監、校長夜不能寐，盼著第二天不上學的孩子們也輾轉難眠。很多時候，手機、座機、短信在凌晨5點同時響起，無非是通知今日學校取消上課或者是推遲1個小時或半個小時再上課。一夜心神不寧的孩子們總算心滿意足地睡覺去了，家長們卻要開始犯愁了：學校關門卻并不意味著公司或商業機構都關門，這一天，家長要么請假，要么就得另外找人看孩子了。

還有一種電話，也是家長們害怕接到的。尤其是感冒季節，家長上班電話不離身，哪怕是開會、吃飯、上廁所，也得保證通訊暢通，為的就是接聽護士的電話。按衛生健康規定，孩子們一發燒或者嘔吐，家長就必須馬上到校把孩子接走。回家后，如果孩子情況沒有好轉，是不能繼續上學的，必須在退燒、止吐至少24小時之后，才能返校上課。

（責編：李玉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