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宗陽 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研究員
本文節選自《社會學研究》2022年第3期

在興民農場的作物失竊事件中,呈現了村民的三種觀念結構。首先,被建構的“集體”出場,這是此事件的發生機制。周邊村民親身經歷了快速完成的土地流轉,目睹了興民農場的經營狀況,產生了“公家的玉米可以拿”的想法。其次,被排斥的“外人”出場,這是此事件的擴大機制。在村民的觀念中,“集體”邏輯之外還有內外有別的邏輯,村內輿論默許、支持和激勵了對于“外人”的偷竊行為。最后,被懲罰的“壞人”出場,這是此事件的固化機制。興民農場的強力回應,在固化周邊村民關于“集體”與“外人”觀念的同時,又增添了“壞人”的邏輯,致使行動開始出現對立的意味。三種觀念的相互纏繞,也是興民農場玉米失竊事件難以解決的關鍵。
值得注意的是,村莊中大量不偷玉米的村民雖然只是旁觀者,卻同樣持有并認同實施偷竊的村民的觀念與道理。本文呈現農民的觀念結構并非表示一旦有此觀念,所有農民都會據此行動,觀念結構并非籠罩性的法則。我們想要強調的是,農民行動背后的道理是他們觀念世界的重要內容。建構“集體”、排斥“外人”、懲罰“壞人”是當地村民視角的敘事結構。
一方面,城市與鄉村、現代與傳統、先進與落后之間的觀念沖突和行為差異,是此事件的具體困境。另一方面,行為對立的背后隱含著雙方共享的觀念結構和行動倫理。“公私”、內外和善惡的觀念結構,都是利益之外的倫理因素。按照“行動—倫—理”的順序,我們發現農民面對外來者時首先會界定彼此的關系,然后再根據關系背后的原則與之相處。當他們在觀念世界中無從判斷外來者的位置時,會轉而從個體經歷或集體記憶中去找尋。農民認為“拿點集體的東西不犯什么大錯”或者對待外人應該如何行事等行動之“理”的根源,并非現實的理性計算,而是歷史和傳統,這正是行動倫理的動態體現。
總之,很難從一個普遍標準來對農民的行為做出道德評價,同樣是偷竊,村民并非根據行為本身來判斷對錯,而是依據對象來定義是非。正如費孝通先生在《維系著私人的道德》中所言,在差序社會里,“一切普遍的標準并不發生作用,一定要問清了,對象是誰,和自己是什么關系之后,才能決定拿出什么標準來”。從差序社會向上追溯,這些行動的標準,則又根植于傳統中國倫理本位的社會結構與傳統儒家的人倫結構。
鄭潔 天津財經大學財稅與公共管理學院教授
本文節選自《財經問題研究》2023年第9期
基于2009—2019年滬深兩市A股上市公司數據,基準回歸結果表明,地方政府債務對企業創新有顯著負向影響,地方政府債務規模越大,越可能抑制企業創新。
基于內生性檢驗和穩健性檢驗的回歸結果,均支持地方政府債務對企業創新有顯著負向影響,表明基準回歸結果是穩健的。門檻回歸結果表明,地方政府債務對企業創新有顯著且單一的門檻效應。在門檻值以內,地方政府債務能夠促進企業創新;一旦跨過門檻值,地方政府債務會抑制企業創新。機制分析結果表明,地方政府債務顯著提升了企業融資成本,其通過企業融資約束抑制企業創新。異質性分析結果表明,地方政府債務對非國有企業、小企業和東部企業創新的負向影響更明顯。基于上述研究結論,筆者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第一,實行債務限額管理,合理控制債務規模,避免過度舉債。地方政府債務規模擴張可以促進基礎設施建設,也會對企業融資產生擠出效應。不合理的債務發行規模會對企業創新產生負向影響,因此,應加強對地方政府融資平臺的監管,實行債務限額管理。
第二,構建債務風險防范與預警制度。在全面清查地方政府債務的基礎上,逐步建立債務風險監測和債務管理預警機制,目的是加強中央和地方的債務風險監控,實現債務風險管理工作的規范化、科學化和系統化。首先,對各地政府債務風險進行量化和評估,將債務風險評估提升為常態化防范制度。其次,形成自上而下的風險預警指標體系,這些指標應包括債務率、債務水平、財政赤字和債務利息支出等,加強中央對地方債務風險的分析和預測。中央層面要逐步形成對地方政府債務風險的常規性預測。最后,構建地方政府債務披露制度。為了方便公眾監督,中央政府應建立和完善數據規范統一、涵蓋各級政府部門的平臺化債務信息系統。
第三,完善企業投融資環境,拓展企業融資渠道。目前企業融資方式相對單一,地方政府一旦發行規模龐大的債務,有排擠金融資源的風險,提高了企業融資成本,不利于地區經濟發展。
吳冰冰 北京大學阿拉伯伊斯蘭文化研究所所長
本文節選自《文化縱橫》2023年8月刊
中國中東外交政策的演變過程,是對中東地區不斷進行再定位的過程。起初,中國對中東地區的定位是“周邊的延伸”;到21世紀初,這種定位進一步演變為“大周邊”;今天,沙特、阿聯酋、伊朗等國開始成為中國外交的優先方向。在這個過程中,中國對中東問題的認知水平與能力建設也在提升。
兩伊戰爭期間,中國在中東地區采取一種“總體超脫,適度參與”的政策取向。面對兩伊戰爭,中國并沒有選擇積極斡旋停戰。一種觀點認為,中東地區過于復雜,矛盾重重,貿然參與不僅很難起到作用,還可能深陷泥潭。另一種觀點則認為,中東地區并沒有特別重要,中東在中國的整體外交布局中處于次要地位,中國不需要大成本投入參與。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這樣的觀點發揮了重要作用。
隨著經貿領域合作的持續深入推進,特別是“一帶一路”倡議諸多項目逐步落地,中國與中東國家的關系提升至新的層次。“中東安全新架構”的提出,意味著中國對中東的定位出現了根本性的變化。中國目前尚未提出其他地區的安全新架構,“中東安全新架構”凸顯出中東在中國外交布局中的特殊地位。
2021年9月和2022年4月,中國先后提出“全球發展倡議”和“全球安全倡議”,既關注發展,也關注安全,發展與安全不可分割。中東地區長期以來面臨嚴峻的發展重擔和安全困局,推動構建“中東安全新架構”,成為落實“全球安全倡議”以及“全球發展倡議”的組成部分。這同時意味著,中東的安全與發展已經從一個區域性問題,變成了中國全球化新布局中的戰略重點。“中東安全新架構”的提出,表明中國對中東地區的認知水平和能力建設也達到了更高的層次。
長期以來,中國一直主張通過外交手段,以談判方式政治解決中東熱點問題,但這僅僅是一種原則、立場、態度。“中東安全新架構”則意味著中國開始提供具體操作方案,將原則、立場付諸行動,這有賴于抓住中東地區的關鍵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