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英國衰落的內因

安東尼·桑普森1962年出版的《英國剖析》是一部深刻的學術性著作，它出現時正逢人們認為英國正在衰落。盡管前保守黨大臣羅里·斯圖爾特的新回憶錄《邊緣政治》更加個人化，范圍也更窄，但它同樣提供了一個反思英國狀況的機會。

在斯圖爾特的講述中，英國政客“未能充分應對過去15年的每一個重大挑戰”。英國經濟的某些部門運作良好，但英國公共服務—包括國家衛生服務（NHS）、學校、公共交通、公用事業、警察和監獄—正在惡化。斯圖爾特認為，問題主要在于一個功能失調的政治階層，他們將政治視為終點，而不是有效政策的手段。

斯圖爾特是以著名旅行作家和后薩達姆時代伊拉克的前省長的身份進入政界的。他在首相卡梅倫和特蕾莎·梅時期擔任過幾個大臣職位，獲得了一些內部人士的觀點。盡管如此，管理這個國家的職業政治家和官僚一直將他視為一個神秘的入侵者。

斯圖爾特表明，困擾英國政府的許多問題在于操作層面—不在于“什么”，而在于“如何”。NHS的惡化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正如一位年長的選民所說，你不需要去瑞士安樂死，只需要去當地的坎伯蘭養老院。

斯圖爾特的主要結論是，職業政治家天然無法進行有效的政策制定。在他進入議會的第一個月里，他目睹了“比我在任何其他職業中看到的更多的無能、懷疑、嫉妒、怨恨、幽閉恐懼癥和幸災樂禍”。

他分析英國公共服務的惡化，強調兩個可能的罪魁禍首：專注于政治的統治階層和過度關注官僚主義的公務員。他認為，這兩者加劇了彼此的弱點。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斯圖爾特支持伯克式方針，認為每一項政策都應該足夠簡單，以便地方一級的理解和實施。

將公共服務惡化歸咎于政治和行政無能，忽視了前財政大臣喬治·奧斯本在2010—2016年削減預算的破壞性影響。斯圖爾特放過了奧斯本，從而切斷了他的敏銳分析與社會民主主義之間的關系，否則他將與后者有諸多共同之處。

斯圖爾特在討論英國公共話語的衰落時立場更加堅定。他經常強調部門首字母縮略詞的泛濫，這種做法暗示了廣泛但模糊的責任。作為國家安全委員會的成員，斯圖爾特震驚于“我的政治同僚的知識匱乏、主題的復雜性，以及不透明的委員會結構”。這使得無法對英國情報部門進行充分的民事監督。

斯圖爾特的書雖然很有見地，但對關鍵問題沒有給出答案。例如，英國公共服務的退化是合格人員短缺的結果，還是它面臨的挑戰比現有系統所能應對的任何東西都要大？

在今天，大多數議員在被選為選區代表之前與他們的選區沒有任何聯系。因此，他們的觀點不是由其選民的生活經驗決定的，而是在議會溫室的絕緣環境中塑造的。盡管英國政治階層可能變得更加“包容”，但它對于普通民眾的代表性卻變少了。工人階級的保守黨現在已成為遙遠的記憶，工黨中的工人階級代表也在減少。

值得注意的是，斯圖爾特對英國社會的批評，忽視了政治行動日益有限的范圍。在1960年代，英國仍然能夠可信地自稱是一個大國。英國政治建制派一再回避的一個持續挑戰，即確定一個適合英國全球地位下降的治理框架。

斯圖爾特本人也不能幸免于帝國懷舊的誘惑。他的敘事在絕望和理想主義之間搖擺不定，揭示了一個人內心的動蕩—他認識到我們一些最深刻的文化問題可能無法治愈，但他積極主動的天性“拒絕忽視”深思熟慮的行動的潛力。

羅伯特·斯基德爾斯基是英國上議院議員、華威大學政治經濟學榮譽教授。本文已獲Project Syndicate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