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鵬
當前,圖書報刊迎來了數字出版的新時代。在計算機、通信、互聯網、智能終端等技術及設施的迭代變革中,傳統出版的內容生產、管理過程、產品形態、傳播形式等也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出版”的原有概念已被消解,取而代之的是信息的傳播。一切數字化的內容生產和信息傳播方式都納入了數字出版的范疇。[1]亂花漸欲迷人眼的數字出版產品,在給用戶帶來快捷便利和個性化閱讀的同時,產品質量尤其是校對質量下降卻影響了用戶體驗,并一直為人們所詬病。校對是圖書報刊編輯后、印刷前的關鍵環節,是極為細致而重要的工序,也是用戶檢驗和品評圖書報刊出版質量最直觀的認知。在傳統出版向數字出版加速轉型融合、數字出版市場產品競爭日益激烈的態勢下,如何有效提升校對質量,為用戶提供高品質的數字出版產品,是亟須引起業界高度重視并解決的一個問題。
數字出版產品既涵蓋了傳統出版的編輯、復制、發行等環節的數字化改造產品,也包括許多新興數字媒體的復合型數字出版產品。目前主要有電子書、數字報、數字期刊、網絡游戲、數字動漫、數字音樂、數據庫出版物、手機出版物等。與傳統出版“三審三校”相比,數字出版方囿于節約成本、提升產品上線速度以及商業化利益等因素,在許多數字產品校對質量把關上降格要求,總體校對質量次于傳統出版物。筆者曾對安徽亳州學院2020級、2021級網絡與新媒體專業、漢語言文學專業6個本科班248名學生布置“咬文嚼字”作業,讓其從所學的教材教輔及網絡讀物中校勘錯別字。調查發現,學生都能輕松從網絡讀物中找出大量錯誤,集中表現為文字差錯及知識性、邏輯性、語法性差錯。高等教育教材教輔校對質量相對較好,但部分教輔也逼近萬分之一差錯率。即便是傳統出版物,目前校對質量也不容樂觀。2021年國家新聞出版署組織開展了圖書“質量管理2021”專項工作,重點對2020年以來出版的少兒圖書、教輔材料等進行編校質量檢查。在抽查的100家出版單位的300種圖書中,有62種圖書差錯率超過萬分之一。[2]
《2021-2022 年中國數字出版產業年度報告》顯示,2021年,我國數字出版產業展現出強勁發展實力,產業整體規模達到12762.64億元,比2020年增加8.33%。逆勢上揚、規模龐大的數字出版經濟,迫切呼喚優質的內容編校質量支撐助力。
與傳統出版相比,數字出版的主體、客體、受眾、場景都發生了很大變化,校對的邊界日益模糊,外延內涵逐漸拓寬走深,由此對產品校對質量帶來影響。
1.主體多元化。傳統出版機構、出版工作室、文學網站、數字內容加工企業、博客、門戶網站等都是數字出版活動的源頭,都參與著數字內容的生產、加工和改造。受眾因線上線下互動也直接或間接參與內容生產。
2.客體多樣化。網絡期刊、數字報、電子書、在線音樂、網絡游戲、網絡動漫、網絡廣告等新型形態豐富多樣,校對的客體由傳統紙稿向數字稿件轉移。視聽結合、圖文并茂,內容信息呈現的方式更加多媒介、融合化,現實與虛擬相結合。
3.受眾分眾化、交互化。在信息的海洋里,受眾基于自身的興趣、愛好、習慣等搜尋信息,潛在需求被進一步激發和呈現,出版機構借此深挖用戶需求,為其生產具有針對性內容的機會增大,受眾日益走向分眾化與小眾化。與此同時,基于網絡媒體的交互化,傳者與受眾、受眾與受眾之間互動交流增多。
4.場景數字化。在數字化出版的背景下,稿件的編審校都在數字網絡中實現,編輯與校對的對象均為同一電子文件,傳統理念下的校樣與原稿之間基本不存在差異,校對逐漸失去了校異同功能。他校法、理校法以及本校法則成了現今校對工作中的重點,校勘出版物中科學、技術、常識等方面的錯訛,成為校對人員的重點任務。
5.技術智能化。隨著大數據、智能算法及計算機技術的新發展,諸如黑馬校對、方寸校對等人工智能新技術、新產品也廣泛應用于編校領域。盡管人工智能軟件目前仍然存在整體報錯率高,對專業術語、圖表、公式及版式等校對能力偏弱等問題與不足,但隨著智能算法的不斷優化以及人機協作的加強,人工智能+校對,無疑會獲得更快的校對速度和更短的校對周期。
以上數字出版的新特點、新變化給校對工作帶來了全新的挑戰與機遇。
1.挑戰方面:
校對壓力加大。一方面,校對主體的多元化降低了個人和社會集團參與數字出版實踐活動的門檻,但也造成稿件蕪雜、良莠不齊的狀況,校對工作的重要性、責任性更加突出。另一方面,客體多樣化帶來校對的范圍進一步擴大。校對人員面臨的不僅僅是一般知識性、常識性差錯,新概念、新詞匯、圖表、動漫乃至一些意識形態的問題都納入如今的審校范圍,校對任務的負荷量及深度、廣度、難度進一步加大。
校對質量下滑。在數字出版產品追求信息量和出版時效的影響下,從受眾到數字出版公司大多都降低了對產品質量的孜孜以求。部分數字出版公司為提高出版速度,降低生產成本,而更改審核標準,由原標準的“三審三校”降為二次、一次審校,更有甚者未經審校直接出版發布,導致普刊、網絡小說等出版產品錯別字及語法錯誤嚴重,潛移默化影響著人們的認知,長此以往必將給國內出版業帶來嚴重影響。
2.機遇方面:
傳受互動、人機互動。受眾參與校對生產。數字出版背景下,出版方與受眾、受眾與受眾間互動交流方便快捷,受眾接收信息行為從傳統出版的被動消極變為如今的積極主動,并且只要受眾有意愿,可深度介入內容編校生產之中,受眾的參與為提升編校質量創設了更廣闊的空間。
智能技術讓機器更懂校對。不斷發展的人工智能技術使機器能夠更好地模擬、擴展和延伸人類的行為。機器會聽(語音識別、機器翻譯等)、會看(圖像識別、文字識別等)、會說(語音合成、人機對話等)、會思考(人機對弈、定理證明等)、會學習(機器學習、知識表示等)、會行動(機器人、自動駕駛汽車等)等特點,促使機器更深入、更全面、更完整地認識判斷不同形態的數字產品,正確解讀語義邏輯和字詞表達,在校對工作中發揮出色。
“流內容”助力校對“亡羊補牢”,提升質量。傳統出版載體內容和載體形式不可分離,出版內容以一種“單元內容”靜態呈現,數字出版是以流媒體方式傳送內容的動態出版,“流內容”不再固定出版時間,可實現24小時隨時更新隨時傳送。這有助于數字產品出版后一旦發現校對質量問題,即時常態化“迭代式”質量改進,迅速“亡羊補牢”,改正謬誤,使校對質量更優更好。
競搶出版速度忽視精耕細作。特別在競爭激烈的教材教輔類等領域,眾多出版公司為分得市場一杯羹搶時間比速度,忽視精品打造和產品開發,匆匆上線出版,導致生產粗放、選題撞車、產品重復率高,優質資源并沒有生產出優質內容,影響了用戶體驗和數字出版業的良性發展。
商業化逐利降低產品質量。數字出版時代,出版公司商業化逐利現象明顯。這一方面導致出版內容更加偏向能吸人眼球的通俗化讀物,傳統的以及專業的內容往往不被出版公司看重,進而出現出版內容結構失衡問題。另一方面,商業化逐利容易在業內形成對編校質量無須重視的錯誤認識與態度,進而產生編校失范、違規操作、敷衍馬虎行為。更加之少數出版公司本身出版制度不完善、欠規范,給數字產品蒙混過關、草率出版以可乘之機。
質量細則闕如影響行業管控。國內傳統出版物質量的管理監控遵從《出版條例》《圖書質量保障體系》《圖書質量管理規定》等法規,有具體明確的質量細則如“三審三校一讀”制度等。目前,數字出版產品質量管控主要依據原新聞出版總署于2007年底發布的《電子出版物出版管理規定》第二十三條的原則性要求實施。迄今為止,我國尚無一部類似《圖書質量保障體系》和《圖書質量管理規定》那樣的完全針對數字出版物質量規范的政府規章,[3]一定程度影響著數字出版業質量管理監控的統一與規范。
產品標準不一困擾出版編校。鑒于數字出版客體的多樣化,像數字作品編碼、作品格式、多媒體制作合成質量等都亟須統一標準,只有數據標準化并完全共享才能把成本降低,并有利于規范編校質量。目前,我國數字出版標準化問題長期未能解決。由于缺乏統一的標準和文本格式,造成數字出版產品在各閱讀終端上互不兼容,校對人員也無法用通用標準規范審校數字作品。
校對人員知識技能滯后于時代發展。數字時代要求校對人員不僅擅長傳統的圖文審校,音視頻、動漫、H5等新興出版產品的質量審校也需樣樣拿得起、放得下,看得懂、拎得清,煉就火眼金睛,雞蛋里挑得出“骨頭”。一旦知識技能落伍,更新迭代滯后,受自身知識結構、業務能力所限,也會在無意中出現審校質量差錯。
加強法規建設,完善治理規范。在政府層面,順應數字出版要求,加強數字出版產品質量的立法工作,擬定數字出版細則,讓監管部門更好地依法依規開展工作;分類設置數字出版進入門檻,將專業人員配備、設施配置、出版管理制度制定及執行落實情況作為數字出版資質申請前置條件或年檢評估的重要依據;強化對數字出版產品的質量審核并定期向社會公布,對質量問題實施嚴格處罰乃至取消其出版資質。通過立法、執法及有效的治理整頓,清理數字出版產品質量參差不齊亂象。在行業層面,強制或逐步推薦使用統一的元數據和信息交換格式,解決標準化這一制約數字出版產品發展的瓶頸問題。在企業層面,引導出版公司恪守社會效益第一原則,兼顧專業化與商業化的動態平衡,通過主題策劃招標、項目協同攻關等方式,向社會和公眾推出更多有深度、有分量、有影響力的精品力作。
優化出版流程,抓好質量內控。數字出版公司要堅持問題導向、目標導向和用戶思維,定期自查自省,倒推、梳理、優化數字出版流程,消除中梗阻,清除監管盲區,解決好發展中出現的新矛盾、新問題,確保整個編校流程鏈權責清晰、上下貫通、環環緊扣、運行流暢。立足自身實際,參考紙質出版物“三審三校”制度,制定項目負責制,以及責任編輯、技術編輯、責任校對三方責任制度等,細化責任,嚴格獎懲,整合資源,融合發力,形成嚴謹科學、行之有效的數字出版產品質量管控機制。
用好智能技術,強化人機協作。在人工智能的支持下,自動編校算法逐步優化和革新。依托大數據和深度學習系統,人工智能技術可全面領會數字產品編排的規范和審校要求,實現數字產品的自動化審校以及技能的自我精進,由此可大大減輕校對人員的工作負擔。目前,黑馬校對與方寸校對兩款主流軟件在技術上較為成熟,在字詞校對的準確性上亦有優秀表現,但在邏輯推理、圖表公式,以及整句校對上,差錯糾錯能力還較弱,必須依靠人工校對復核確認。另外,人工智能技術擅長做重復性較高的工作,在創造性勞動方面卻乏善可陳,大量的工作仍需要人去做,去對數字產品質量審核把關,并最終審簽出版。人擁有數字產品出版的最終決定權。因此在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依靠人機互補、人機協作,共同提升校對質量將是最佳的路徑選擇。
強化傳受互動,達成審校共識。基于受眾在數字平臺上可與出版單位互動交流的特性,一大批熱心受眾將成為數字產品質量編校的生力軍。充分調動這部分人員的積極性,讓其為數字產品挑錯糾錯,將會極大地改善產品質量。《新京報》就常年推出“讀者有獎挑錯”活動,挑錯范圍包括報紙和手機App,每季度按挑錯量發放挑錯獎金,讀者參與踴躍。同時,鑒于數字出版產品是以流媒體的形式進行內容傳輸,流內容、動態化的特點也便于對產品質量錯訛隨時發現,隨時在網絡中改正。
更新出版理念,提升全媒體校對能力。數字出版的新技術、新業態革新了我們對傳統出版的已有認知。擁抱數字出版新時代,首先需要我們端正態度和認識。1948年4月,毛澤東在山西興縣蔡家崖接見《晉綏日報》編輯人員時曾講:“報上常有錯字,就是因為沒有把消滅錯別字認真當作一件事情來辦。”由此可見,校對工作必須認認真真、慎之又慎、馬虎不得。而面對當今數字出版層出不窮的生產傳播新業態,要求我們不僅不能回避、畏縮、未戰先怯,更須以一往無前的姿態主動接納、認識與融入數字出版,借此加深對數字出版的理解,增強校對崗位工作的壓力感和責任感。其次增強把關意識,彰顯責任擔當。校對工作“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必須如履薄冰,時刻繃緊把關弦,牢牢把握黨性原則和正確輿論導向,重大問題上不迷糊、原則問題上不動搖,文本檢校上頭腦清醒、目光敏銳,不隨意、不松懈、不掉以輕心,嚴把政治關、文本關、程序關,織牢校對防線。再次,堅持職業操守,甘于吃苦奉獻。校對工作單調、繁瑣、重復,加班加點是常事。必須沉得下心性,不浮皮潦草;耐得住寂寞,板凳愿坐十年冷;踐行工匠精神和較真精神,精益求精,“吟安一個字,捻斷數莖須”。最后,練就過硬本領。樹立終身學習理念,主動適應和跟進數字出版新形勢,廣泛涉獵和熟悉各種新知識、新技術、新工藝,不斷查缺補漏,豐富完善自己,提升全媒體校對能力。
當今中國,出版業正如火如荼進行著數字化的深刻變革,數字技術、二進制編碼正以一種基因的存在方式植入人類的生態環境,影響著我們的工作生活及思考。對于數字出版產品質量而言,未來可期的是,人工智能校對技術深深嵌入我們的眼鏡、電腦、手機等設備終端、附著物乃至我們的身體。無機物機器與生物體的高度聚合,讓我們每一位個體都將成為擁有最強大腦和充分價值理性的全新賽博人,而這一切,必將極大地改善數字出版產品質量,極大地改善我們的工作生活和閱讀消費體驗。這一切,終將來臨。讓我們期待著,并為此不輟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