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 暢（十一首）

◇陳 輝

手 藝

為寫出一個新句子日劇增難去林中散步

獲得舊日新體驗。樹的表面褶痕叢生

光的反射效果變差而打磨出的木板

像不是原生的——詩人——要有

外交家的中立態度和木工的精湛手技

在絲柔和粗糙的手感上好好琢磨一陣

流 暢

詩，“始于愉悅”并且寫得愉悅

身著連體泳衣在游泳池里上下起伏的

二流泳姿依然符合流體線條，高落低落

壓出水花，在明暗交際的星空下

祖國各地冒出的眾聲獨鳴（小插曲性質的）

在夜的輝煌篇章中像失去聯系的殘文

重新習得

外面風和日麗，風日被刻畫得動人

我也有平面的知識——被其他詞語驗證的

意義很難獲得搖晃（落日般的）

需要重新從上樓下樓兩種相反姿態中習得

由實例驗證的事遵從我們舒心一點

觀 畫

古典水墨畫遵循自然中心律

那種山勢陡峭，那種墜感掛果

搭配長軸宣紙圖那種形而上的樣式

卷底鶴鳴作壁上觀溪水往低處纏繞

一些實在問題比現代繪畫更易參透

蔓 延

稍不留神就流出病句之勢，如蔓草隨風舞長

蓋過裸露的石群。有礦物質

有中心概念（對應著）。我們盡量糾正自己

的律形身姿而它沒有

如此義務——扭動著——錯落感

秘 制

有一段時間沉迷于他特制的語言氛圍

（由保留童年時牙牙學語的狀態烘托而出）

——為無意義而專注?，F在反過來

以精于辯護的成人語調反對他花蕊中夾雜的樟果

不在香樟樹周圍生長或是掉落

疊加態

憑空消失一個小時好像沒什么影響

蝴蝶接著扇動翼翅。鶴眼的世界不同于貓眼的世界

是恒定的，不可取消兩種動物的視角

（疊加態不減少上帝）；春天把各種花色

塑身成形并置于同一世是神奇的，不可野蠻地

尋求分類學的幫助（復色植物不損害自然）

語感累積

讀你的作品有些為難在不連貫中積蓄連貫

的快樂同樣無法察覺——深夜

你披著哪一件衣服下樓，找那首多年前

讀過的作品吸收新的語感舒適

知情者明白你的困境——夜霧似的

在你的身后蕩開而又合攏

敏 感

寫作一上午，開始考慮為午后挑除草莓籽

的不熟練手法而陷入困境，沒有大事件

穿行在窗外小路禿鷹不落是你筆力枯乏

的主要原因；同時，也為自己扮演的小角色

不能牽引出那么大的能量而頭疼，電子噴射機中

詞的撞擊術，往往在小處敏感[1]此說法出自卞之琳《雕蟲紀歷·自序》：“小處敏感，大處茫然。”夢入山河遠闊

觸 覺

一群人去野外，撫摸不同植物的葉面紋理

而截獲的觸覺紛紛落下，一只胖嘟嘟的手指來指去

指不明白，這只可用類聚法有助于我們

處理碧綠話語——在縱深處支出引申義

幽深的、清邃的——在兩段鳥聲中彌合分野之色

戶 外

長時間看書有些枯燥，換上一部科幻片

試試一種新體驗驅趕另一種舊體驗

而整個身體不會空盈起來。出門慢走

去枯水河邊挑選石頭，還有任由自然的鳥聲和綠浪

擺弄自己所獲得的力量充滿原始的樂趣

為每一棵雜樹編碼似的建立一種一對一的

聯系——在這時刻便足夠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