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適當的高度，俯瞰自己（六首）

◎龔 艷

獅子巖看夜景

在長滿草木的高處

支起一小片天地

像夜色構筑的一個夢境

風吹過獅子巖，繁星似塵埃

撒向大地

并不是海市蜃樓

惶惶與不定的閃爍

在低處徘徊

黑暗藏匿起所有防線

像遮住雙眼。如開鎖

打開了其他感官的靈敏

把自己全權交出

不斷還有人上山

抬高與人間的距離

在適當的高度，俯瞰自己

走在頭陀老街

不算很響的鑿桶聲

叨擾了老街當下的寧靜

布滿褶皺的門板內堆滿

裝著生計的新桶

一雙大手箍緊桶身的同時

也試圖拽緊狡猾的歲月

秋日陽光依然猛烈

平矮老屋內黑影閃動

鍋碗瓢盆叮當聲從黑瓦、墻磚縫里飄出

擠扁的聲音有啞光的質感

頭陀橋只剩下想象的影子

永寧江水汩汩，急于訴說曾經的模樣

橘筐、茶籃，都是它的常客

街口茶亭百年前，就如親人般

給異鄉賈人遞上落日時的安心

看兩位倚著木板門，談天的老人

好似倚著，這一生的依靠

秋日，走過溪上村柿子樹

青澀的果實，像風鈴搖晃

與金色的秋風對抗

拒絕以火紅出線，無法獲得更多贊美

飛鳥的尖喙則不會放過任何美味

出乎意料的清甜，舌尖跳動幸福

混雜在橘樹、桃樹、栗子樹之中

如貌不出眾的鄉村小伙

自在，沒有圍墻看守

順手摘下一顆，回應的是寬容的眼神

老村道斑駁，不修邊幅

農家宅子與素人無異

此時的天，藍得很奢侈

板車上的叫賣聲

把鄉間小路拉得更加悠長

秋風急于將萬物披上她的色彩

這個小村莊和它的柿子樹

只懂本色出演，不會拗造型

梭子蟹

這個季節，沒有一盤梭子蟹的

海鮮餐桌，似乎不算完整

外殼紅亮，像被一杯酒

染紅的面頰

暖色調的出場

奔波開始有了駐足的安全感

明晃晃過于白皙的肉質撫摸味蕾

剝開蟹殼，也揭開大海深處

最綿長細膩的情思

酒杯碰撞聲激昂，試圖

掩蓋秋涼

漸漸耳目迷離

海水饋贈的沉靜，與烈酒的

熱度，在身體里中和

這個夜剛剛好

下趙村蜜桃林

蜜桃的香氣指引我們走向

下趙村的高處

桃林占據山野，比我們都接近天空

晨光的明媚里，不帶有一點秘密

鳥鳴吻亮的紅暈略帶羞澀

山泉澆注甘甜

密林寫滿甜蜜的詩句

時光開始變慢，追趕不上

炊煙的升起和消散

日子平庸，能否用一顆仙桃得以激活

恍惚目光翻越之處，是虛構的幻境？

直到伸手，摘下桃果

就像觸摸一個經久的愿望

要將它捧回人間

歡 潭

三伏天的尾巴絲毫沒有收攏的意思

歡潭的出現，如同從天而降的精靈

幽綠清透，猶如一塊清涼的碧玉

足以驅走一身的火氣

千年前，用性命抵抗金兵的岳家軍

用此水延續生命

從此，歡潭成為

這個被群山環繞的村莊的代名詞

出走，回鄉

大司空家廟進士牌匾高懸

受滋養的田氏家族，榮耀高過遠處的青山

千百年來，潭水駐守著義氣

在拉長的歷史卷軸中，滴水的回報在輪回

蜻蜓貼著潭口低飛

潭水微微晃動

照見自己的影子

還照見了更多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