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與九爺（外一首）

林目清

高粱有著和九爺一樣的個性

從田野的稻禾里搬出來

在山崗上安家

高粱的祖籍和九爺一樣

流著北方粗獷高大憨厚的血統

喜歡在惡劣的環境中長出自己的彪悍

九爺是祖奶奶帶大的最后一個娃崽

九爺的親爹孤身一人帶著九爺來咱家打長工

一口氣不來就倒在了院子的大門口

托孤時對祖奶奶說

俺孩子像俺老家的高粱

你老盡管放心養

九爺不負所望

風風順順的確長成遠近有名的彪形大漢

十八歲就從祖奶奶家分出去

用扁擔在山腰上硬性擔出一個新地基蓋了房

不知從哪擄來一個新媳婦進了洞房

昨天九爺最小的一個孫子告訴我九爺死了

是他買了奧迪車的第二天死的

死那天早晨起來搞了晨練

同往常一樣喝了一杯高粱酒吃了一碗米飯

臉色紅亮聲如洪鐘招來小狗陪他在竹椅上躺下

這一躺就不再起來

九爺的家族如今已是一個比咱家族還大的村莊

大大小小的洋樓別墅走出來的子孫們

把送葬的隊伍排得老長

山洪暴發一樣的鑼鼓鞭炮聲把天震裂

一個九十九歲的九爺就這樣一株高粱一樣

倒在了咱老家山崗的坳上

像一個鉚釘，釘住了

土地最深處的痛

果子

一支箭從土地里射出

站立，尋找目標

射殺到的東西，一串串，一顆顆

在箭頭分枝上吊掛

葉子是一雙雙手掌，分開或握攏

都是為了表達奉承奉獻的虔誠姿勢

每一粒果子，都是勝利的旗幟

是打出去的拳頭再收回的姿態

是向土地舉手宣誓呈現的儀式

是信仰被物化的形態

果子，鳥兒啄食或凋落或被撿起

都是信仰被取舍的具象

那些星星，是神種植的果子

掛在天空

那是神仙的旗幟

那是生命戰勝一個宇宙

浩浩蕩蕩，開往另一個宇宙的隊伍

那是一顆顆子彈，一個個核彈頭

隨時應對時空的轉換

饑渴永遠在

我們都在尋找填飽肚子的路

讓果子填充饑渴

果子掉落或虛空

必將開啟新的信仰求真模式

果子失收或霉變

即成一個個乳腺腫瘤

惟有切除，時間才會重新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