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田野長滿慈悲（外一首）

張雪珊

即將臨盆，母親還在石板沖的田坎割草

拖著劇痛和滲出的殷紅

母親最后一次用身體兜住我

回到木板房的床鋪上

點燃煤油燈，為一片瓷碗消毒

割斷臍帶，和我的第一聲啼哭

七姊妹高矮接力，每隔兩年左右

就產下一個，母親重復簡單的流水線

玩泥，鉆洞，翻爬草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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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群土生土長的土撥鼠

瘦削的山峰，貧瘠的土地，搖著鈴鐺的小溪

都是我漫不經心的保姆

(為此，兩歲多一點，我差點餓死)

八十歲的駝背母親，講述這些故事的時候

手中還握著攥了幾十年的鋤頭

深陷的眼窩里，慈悲的莊稼齊刷刷瘋長

藍天在上

神的眼睛。遼闊，高遠，慈悲

容納生老病死，悲歡離合

容納霧霾，污染，愛恨情仇

也容納貧窮，瘟疫，災禍，以及戰火

陽光，雨露，流動的空氣

還有虔誠的祈禱，神奇的符咒

都是普度眾生的法寶

很多時候，神也無能為力

會黯然，自責，憤懣，嘶吼

也會淚如雨下，洗刷污穢和人間的罪孽

雪落無聲，凝固的淚花綻開

神啊，你也要以另一種方式以淚洗面么

每洗一次，天空就湛藍一分

藍天在上，請再受我一拜

此刻，蒼茫的暮色正從四面慢慢合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