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孩出生對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的影響

落鑫 何紫婷 馮佳 王麗萍 魏婧園

摘要：為促進人口長期均衡發展，我國相繼實施了“全面二孩”和“三孩”政策。二孩出生將會引起頭胎兒童一系列適應問題，攻擊性行為就是其中之一。本研究聚焦于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的適應不良性問題，采用系統性文獻綜述方法，對國內外相關研究進行分析，主要梳理出三方面內容，一是關于二孩出生對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影響的研究設計；二是關于二孩出生對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影響的主要表現；三是關于影響二孩出生對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發展的因素。同時本文對我國相關研究存在的不足進行梳理，并提出進一步研究啟示。我國在開展相關研究時需注意加強對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的關注；應重視父親參與對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的影響；應開展縱向追蹤研究，探索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的發展軌跡；應加強對我國本土文化、養育傳統和基本國情的考察。

關鍵詞：二孩 頭胎兒童 攻擊性行為

中圖分類號： G610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2097-0609（2023）04-0060-15

一、問題提出

隨著生育政策的改變，我國進入“多子女”時代。二孩或三孩的出生將導致頭胎兒童心理、行為等產生多方位變化，攻擊性行為就是其中之一。攻擊性行為以傷害他人或他物為目的，是一種不受歡迎卻經常發生的行為。[1]一般來說，兒童攻擊性行為發展受到四方面因素影響，包括個人、家庭、社會、社區因素[2]，其中家庭因素對兒童行為發展有著深刻影響，特別是當二孩到來后，隨著原有家庭結構被重組，父母對頭胎兒童的關注可能會減少，兒童會產生心理和行為上的不適。已有研究表明，二孩出生會對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產生影響。一些頭胎兒童和母親之間對抗發生的頻次明顯增多[3]，與獨生子女相比較，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會增加，平均得分更高[4][5]，部分兒童還出現了對新生弟妹的直接負面行為，例如毆打、捏、擠等，盡管這些行為并不常見。[6]

攻擊性行為被認為是一種消極社會行為，對兒童社會關系形成與發展有著重要影響[7]，具有攻擊傾向的兒童經常被同齡人所排斥。[8-10]或許因為如此，具有高度攻擊性的兒童更傾向與具有同樣攻擊性的同齡人建立伙伴關系，這一影響早在學齡前期就體現出來。[11]具有高度攻擊性的兒童聚集在一起，無疑為強化兒童攻擊性、反社會行為提供了“訓練基地”。已有研究發現，這種選擇性同伴交往可能會導致相關兒童在青少年時期產生行為問題，甚至帶來犯罪、吸毒等社會隱患。[12]此外，一些兒童會因其攻擊性行為激怒家長，導致家長采用體罰形式警告兒童，而這種方式又進一步導致了兒童攻擊性行為的產生，形成消極循環[13]，給親子關系的長期發展帶來不利影響。還有研究發現，弟妹出生后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的發展軌跡，能預測弟妹出生一年后二者間同胞關系的質量。[14]鑒于兒童早期攻擊性行為對同伴關系、親子關系和同胞關系等具有重要影響，加以關注與研究，對理解兒童社會關系的形成發展有重要意義。

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變化，也會給父母帶來育兒挑戰并影響父母的育兒效能和教養方式。研究表明，頭胎兒童在弟妹出生后表現出的外化行為問題，會影響父親的育兒效能感以及是否采取更多懲罰性教養措施。[15]母親也對即將到來的混亂表示擔憂，對可能失去與長子的親密關系感到悲傷、內疚。一些母親報告稱在弟妹出生后第三周她們感到極度疲勞、抑郁，而這些母親的狀態與頭胎兒童退化行為增加有關。[16][17]因此，研究二孩出生后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變化，對積極教養方式的形成、健康家庭關系的構建具有重要意義。

綜上所述，我們有必要關注二孩到來后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的發展狀況，了解相關研究設計，探究哪些因素對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變化具有保護作用，探究已有研究成果對我國相關研究開展的啟示。

這里要說明的是，雖然我國已經放開三胎生育，但由于經濟社會發展、人口政策演進、生育慣性等諸多原因，在我國，尤其是城鎮家庭中，二孩仍然是多胎生育實踐的主流，再加上三孩政策實施時間較晚，其影響仍有待考察，因此本研究決定聚焦于二孩家庭養育實踐，但相關研究成果對三孩家庭的養育研究與實踐也將產生重要借鑒意義。本研究梳理國內外關于二孩出生對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影響的進展情況，以期為我國相關研究開展提供有益經驗，為我國生育友好型社會建設，以及人口長期健康、高質量發展提供有力支撐。

二、研究設計

（一）研究方法

本研究采用系統性文獻綜述方法。系統性文獻綜述方法受研究問題驅動，采用標準化文獻選取和分析技術，執行計劃、檢索文獻、評估文獻、抽取數據資料、整合數據和撰寫綜述六個步驟，能夠減少傳統文獻分析所帶來的主觀性和偏差。[18]

（二）研究問題

為呈現國內外二孩出生對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影響的研究進展情況，本研究確定了以下研究問題：（1）以往研究使用了哪些研究設計？（2）二孩出生對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的影響體現在哪些方面？（3）哪些因素能夠調節二孩出生對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帶來的影響？

（三）研究樣本及篩選

1.文獻檢索策略

本研究主要目的在于探究二孩出生對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的影響，在研究進行之前查閱相關文獻發現，二孩出生對頭胎兒童的影響也被看作頭胎兒童的一種適應和反應，因此在檢索策略方面，使用高級搜索功能，篇名/關鍵詞或主題/標題為“頭胎兒童/長子女”+篇名/關鍵詞或主題/標題為“影響/適應/反應”，對中國知網和Web of Science數據庫相關文獻進行檢索，檢索時間不限定，截止到2022年10月，共搜集到文獻418篇，其中中文35篇，英文383篇。

2.文獻篩選標準

本研究根據研究問題對檢索得到的418篇文獻制定了相應的文獻納入和排除標準，具體如表1所示。其中第1—3條在于進一步提升文獻樣本篩選的精確性和科學性；第4—6條分別對研究對象、研究內容、研究過程做限定，以便更好地聚焦問題。

6 研究過程包含了確切的研究方法和研究結論 研究過程未包含確切的研究方法和研究結論

（四）文獻篩選過程

本研究遵循系統性文獻綜述方法，通過檢索、篩選、合格和納入四個階段對二孩出生對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影響的相關文獻進行篩選，最終納入有效文獻共22篇，具體流程如圖1所示。

圖1 文獻篩選流程

三、二孩出生對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影響的研究概況

圖2 各年份文獻數量分布

圖3 文獻引用量占比圖4 國家分布特征占比

圖5 作者分布特征

圖6研究設計類型

從文獻發表時間來看，22篇文獻發表時間跨度為1980—2022年。

從文獻引用率來看，28%的文獻引用率在20次以上，共7篇；12%的文獻引用率在50次以上，共3篇。其中，引用率最高的文章是Dunn等（1980）關于二孩出生對母親和第一個孩子之間互動模式變化的研究（101次）；其次是Dunn等（1981）關于頭胎兒童對弟妹出生的反應——母親報告的研究，可以發現早在20世紀80年代研究者就已注意到二孩出生對頭胎兒童適應產生的影響，并且多是從母親角度進行考察。

從國家分布特征來看，本研究對22篇文獻樣本第一作者所屬國家進行了分析。其中10篇文章來自美國，占比45%；3篇來自英國，占比14%；7篇來自中國，占比32%；加拿大、日本各1篇，各占比4%。這表明，美國學者是研究這一領域的主要群體。近年來，隨著我國生育政策變化，我國學者也逐漸關注到二孩出生對頭胎兒童的影響。

從作者分布特征來看，研究對22篇文獻樣本的第一作者進行了分析，22篇文獻共計16位作者。Volling在該領域的研究數量最多，共計4篇，其次是錢國英，共計3篇。

四、二孩出生對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影響的研究設計

（一）橫向研究設計

從圖6可以看出，采用橫向研究設計調查二孩出生對頭胎兒童影響的文獻數量占樣本總量的23%（5篇）。這類研究設計通常在二孩出生后進行，以調查頭胎兒童在二孩出生后心理或行為上發生的變化。這類研究設計通常在資料收集和處理上較為方便，也較為省時省力，但由于被調查者的報告往往是回顧性和描述性的，且調查時間選擇可能距離二孩出生過久，因此容易受到被調查者主觀偏見的影響。[19][20]

（二）縱向研究設計

從圖6可以看出，采用縱向研究設計調查二孩出生對頭胎兒童影響的文獻數量占樣本總量的59%（13篇）。這類研究設計通常招募一組即將生二孩的女性樣本，對她們進行長期追蹤調查，一般來說，這類追蹤包括一次產前和至少一次產后評估。[21]在現有研究中，這些追蹤調查時間大約持續一年，研究者會選取某幾個時間節點對頭胎兒童發生的變化進行追蹤。這些評估通常在產前（母親懷孕最后三個月），產后1、4、8、12月各進行一次。[22-24]這類研究設計的優勢在于重復調查可以檢測二孩出生前后頭胎兒童在心理和行為上發生的變化，以及這些變化是否隨時間推移而顯著不同。另外，在二孩出生前后多個時間節點檢查頭胎兒童變化，也有助于研究者對頭胎兒童變化的發展軌跡或轉折點影響進行充分檢查。由于對頭胎兒童在每一時間點上變化的報告內容是孩子剛剛經歷過的，因此它的客觀性和科學性也比較高。但也需看到它在實施時需調動較多的時間、人力、物力等資源，對樣本收集和數據處理技術要求也較高。[25][26]

（三）自然實驗設計

從圖6可以看出，采用自然實驗設計調查二孩出生對頭胎兒童影響的文獻數量占樣本總量的18%（4篇）。這類研究設計通常包括一組有二孩出生的家庭，他們被歸為實驗組；一組沒有二孩出生的家庭，他們被歸為對照組。研究將對照某個或某幾個時間段內兩組兒童心理或行為上的變化，若兩組間變化顯著不同，則認為二孩出生對頭胎兒童適應產生了影響。[27]這類實驗設計的優點在于它可以排除自然成熟對兒童變化的影響，有助于探明因果關系，但沒辦法對實驗情境進行嚴格控制。[28][29]

綜上所述，這三類研究設計雖各有利弊，但都為二孩出生對頭胎兒童影響的研究提供了可供操作的設計思路。

五、二孩出生對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的影響

（一）二孩出生對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發展多呈消極影響

已有研究表明，二孩出生后頭胎兒童行為問題會相應增加[30-34]，這其中就包括攻擊性行為。在一項調查二孩出生前后，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發展軌跡的研究中，研究人員發現，樣本中40%的兒童在產前表現出最低水平的攻擊行為，在弟妹出生后第一年其攻擊行為逐漸呈線性增長。[35]弟妹到來后，與獨生子女相比，頭胎兒童的攻擊性行為增加，攻擊性行為平均得分更高。[36][37]具體來說，頭胎兒童和母親之間對抗發生的頻次明顯增多，他們通過身體或言語攻擊，對母親要求行為和消極行為有明顯增加。[38][39]一些兒童還表現出對新生弟妹的直接負面行為，例如毆打、捏、擠等，盡管這些行為并不常見。[40]家庭危機模型和壓力生活事件認為，二孩出生對于頭胎兒童來說是一件壓力生活事件，會給頭胎兒童帶來心理危機，因為在向同胞關系過渡的階段，整個家庭會面臨系統性變化，如父母對頭胎兒童的養育投入、彼此間親子關系的變化等，這些因素是引發危機的來源，會導致兒童問題行為的增加。[41]如果缺乏相應的支持性資源給予支撐，頭胎兒童會產生心理和行為上的不良適應問題。[42][43]也有研究表明，與獨生子女相比，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無顯著差異。[44]與之相異的研究結果應考慮到研究設計、研究方法和評估對象選擇、樣本容量及其研究對象年齡的差異。

（二）二孩出生對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影響存在個體差異

盡管二孩出生對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發展多呈現消極影響，但不同兒童間存在著個體差異。轉折點理論認為，不能將個體經驗視為人生的普遍經歷，不同個體對這些經歷的反應并不相同，并非所有兒童在向同胞關系過渡期間都會發生變化，只有少數或某類兒童群體才會出現相應的行為或心理變化。[45][46]有研究將二孩出生前后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發展模式劃分成五類。其中最大一類（40%）為低增長類，這類兒童在二孩出生前表現出最低水平攻擊性行為，在二孩出生后一年內攻擊性行為逐漸呈線性增加。最小一類（3.5%）為高下降類，這類兒童在產前時間點表現出最高水平攻擊性行為，之后隨著時間推移逐漸呈線性下降。[47]觀察頭胎兒童在面對母嬰互動時的反應，有研究者將其劃分為四組，分別為規范—探索組、接近—回避組、焦慮—依附組、破壞—失調組，大多數兒童屬于規范—探索組（60%），他們在面對母嬰互動時能做到積極應對，很少表現出破壞性行為。一小部分兒童屬于破壞—失調組（2.7%），他們在面對母嬰互動時會表現出高水平破壞。檢查這四類兒童在弟妹出生4個月時的問題行為，破壞—失調組兒童在攻擊性方面得分最高。[48]這些變化存在的個體差異取決于個體之前的生活軌跡和心理功能模式[49]，由于兒童自身特征、成長軌跡及家庭影響的不同，不同兒童群體對待二孩到來的反應并不相同，少數群體表現出較強的行為問題，這些因素通常也是導致頭胎兒童在適應二孩到來過程中適應反應的風險因素和保護因素。

（三）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呈現出一定動態變化

已有研究表明，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會隨評估時間變化而變化。40%在產前表現出最低攻擊水平的兒童，在弟妹出生后一年內攻擊性行為呈線性增加；29.6%在產前表現出較低攻擊水平的兒童，在弟妹出生后1個月攻擊性行為顯著增加，4個月時又減少，隨后的8～12個月保持穩定；7.8%在產前表現出中高水平攻擊的兒童，在弟妹出生后1個月攻擊性行為明顯增加，4個月時攻擊性行為減少，隨后的8～12個月攻擊性行為進一步減少；3.5%在產前表現出高攻擊水平的兒童，在弟妹出生后一年內攻擊性行為隨時間推移顯著下降。[50]面對母嬰互動時，不同反應類型的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會隨時間推移而變化。在弟妹出生后1～4個月，規范—探索、接近—回避、焦慮—依附組反應的兒童，攻擊性行為隨時間推移相應下降；破壞—失調組反應的兒童，攻擊性行為隨時間推移相應上升。[51]在產后評估不同時間段，頭胎兒童對抗行為呈現出動態變化。產后1個月的對抗行為比產后4個月更頻繁，產后8個月的對抗行為又比產后4個月更頻繁。[52] Koss在“過山車模型”中首次描述了家庭在應對壓力生活事件時經常經歷的三個階段：（1）最初混亂時期，其特點是沖突、破壞行為等增加，憤怒的整體氣氛，以及尋找應對壓力的方法；（2）發現適應壓力事件方法的恢復期；（3）重組期，家庭成員適應了壓力帶來的變化，幼兒的破壞行為由最初的增加，逐漸恢復到壓力事件前甚至以下水平。幼兒攻擊性行為起初有所增加，之后有所下降，這個趨勢反映出幼兒攻擊性行為如過山車般上下起伏的動態，也反映出幼兒的適應和調整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即個體在應對壓力事件時，確實會表現出最初的不適應，一段時期內會進行調整和適應，過了適應期，個體會恢復到事前或以下水平。[53]二孩出生后第1個月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表現出增長的趨勢，表明兒童進入了最初的混亂時期，但這種增長是暫時的，4個月時其攻擊性行為下降，表明兒童逐漸找到了應對壓力的方法，漸漸適應了弟妹的到來。

六、影響二孩出生對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發展的因素

（一）個人因素

1.年齡與性別

研究發現，年齡較大兒童受二孩出生影響較小。與3～4歲兒童相比，5～6歲兒童行為表現更穩定，在面對弟妹或同伴時更少表現出攻擊行為。[54]但也有研究對比了3～6歲和7～12歲頭胎兒童在二孩出生后的行為問題，發現雖然二者不存在顯著統計學差異，但從嚴重性上看，年齡較大兒童外化行為問題更嚴重，具體表現為攻擊別人、喜歡反抗等。根據行為主義觀點，兒童攻擊性行為通過學習獲得，與環境有關，7～12歲兒童生活環境及與他人關系比年齡較小兒童更為復雜，他們更可能習得一些不良行為，表現出更強的攻擊行為和反抗。性別也是影響因素之一，在外化行為問題上，頭胎男孩與女孩有統計學上的差異，頭胎男孩平均得分高于頭胎女孩。弟妹性別是影響頭胎兒童以或積極或消極的方式與之互動的重要因素，當二孩是男孩時，頭胎兒童外化行為問題平均分高于二孩是女孩的。[55]在面對母嬰互動時，同性頭胎兒童比異性頭胎兒童更大比例地采取積極方式參與其中。[56]

2.氣質

困難型氣質的兒童通常表現出較難適應新環境、消極情緒較多、易憤怒、難安撫等特征。研究發現，困難型氣質的頭胎兒童在二孩出生后更容易表現出消極、不合作行為。兒童氣質中的負性反應正向預示了二孩出生后4個月時，二者間積極互動的減少和對抗性的增強，以及4～8個月時彼此間對抗的增加。[57]在面對母嬰互動時，那些表現出強烈情緒、頑固、不愿改變習慣的兒童更大比例表現出不合作。[58]不論是在母親二胎生產前具有攻擊性還是之后保持攻擊性，困難型氣質都是預測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的重要風險因素。[59]也有研究發現，對于頭胎兒童來說，兒童氣質各維度與同胞關系沒有顯著關聯，而同胞關系的質量會影響頭胎兒童是否出現消極行為。一個可能的解釋是在這項研究中，頭胎兒童年齡從3歲1個月到6歲5個月不等，兒童的年齡差異可能會導致結果的差異。[60]

3.其他個人特征

頭胎兒童的社會發展、心理理論發展水平也影響其問題行為的發展。研究表明，越是遵守規則、誠實、擁有正義感的兒童，在二孩出生后行為問題越少。[61]心理理論是個體一種基本的社會認知能力，它是兒童理解人們可以有不同欲望、知識和信仰的一種能力，它與兒童較高的親社會行為和較少的反社會行為有關。二孩出生前頭胎兒童較高的心理理論水平與弟妹出生后4個月時的積極互動呈正相關。盡管較差的心理理論水平不能預測兒童攻擊性的增加，但它預測了在弟妹出生4個月時二者之間的對抗發生。[62][63]

（二）家庭因素

1.親子關系

生態系統理論指出，兒童與其他家庭成員構成的微系統對兒童有著最直接影響。它不但影響父母與頭胎兒童的互動方式[64]，也可以解釋二孩出生對頭胎兒童及其他家庭成員的影響。首先，消極的親子關系不利于頭胎兒童積極應對二孩出生帶來的壓力。研究發現，弟妹出生后，高沖突性的親子關系，往往讓頭胎兒童比弟妹出生前呈現出更強的攻擊性行為。[65]其次，二孩到來并非一定對頭胎兒童產生直接影響，這可能與父母親和弟妹的密切互動相關。當父母親和弟妹互動時，大多數兒童會表現出消極抗議、破壞性行為，例如毆打、身體入侵或干擾親子活動等，只是在破壞程度上略有不同。[66][67]這種消極行為會受到互動性質影響，頭胎兒童面對母嬰 “玩耍”性質互動時，例如母嬰游戲，積極反應和消極抗議出現的可能性相同，在“非玩耍”性質的母嬰互動中，例如母親對弟妹的照顧，他們更多的是消極抗議，而不是積極參與。[68]這一現象或許與母親對頭胎兒童關注和照料減少相關，也與母親在應對弟妹到來時與頭胎兒童消極互動增加有關。[69][70]也就是說，二孩到來重組了原有家庭結構，使得家庭內部微系統發生變化，進而通過母嬰或父嬰互動這一機制使頭胎兒童的攻擊性行為發生了變化。

2.共同教養

有研究將父母共同教養的性質劃分為兩類，一類被稱為支持性共同教養，其特點是高水平的愉悅、合作和互動；一類被稱為破壞性共同教養，其特點是高水平的不愉悅、競爭和冷漠。從產前到產后1個月，父母共同教養的消極性質加劇了頭胎兒童氣質中的消極反應，當父母共同教養在產前呈現出高破壞性和低支持性時，頭胎兒童氣質的負反應性與其隨時間增長的外化問題增加有關。[71]頭胎兒童不論是在產前具有攻擊性還是產后保持攻擊性，破壞性共同教養都是重要預測因素之一。[72]也有研究表明，支持性共同教養和非支持性共同教養都與頭胎兒童的內化問題顯著相關，與兒童的外化問題不存在顯著相關。[73]一個可能的解釋是，該研究中對支持性與非支持性共同教養的界定在于父母雙方是否彼此支持，而不涉及教養性質的積極與否。

3.對父母的依戀關系

研究發現，與父母雙方均建立安全型依戀關系的兒童，在弟妹出生前后，他們的外在和內在行為問題更少。對比對父母某一方有較高安全依戀的頭胎兒童，依戀指向的對象不同，弟妹出生第一年內頭胎兒童的外化行為問題呈現出不同發展趨勢。那些對父親有較高安全依戀的兒童，在弟妹出生后一個月，外化行為問題有所增長，且這種增長并未隨時間推移而消退。那些對母親有較高安全依戀的兒童，在弟妹出生后一個月，外化行為問題也出現了增長，但在隨后時間里外化行為問題呈現出下降趨勢。這或許與父母親報告的自己在養育子女過程中面臨育兒挑戰，處理孩子困難行為時自我效能感的高低以及從二孩4個月起，在頭胎兒童與弟妹發生沖突時采取的措施的性質相關。[74]

4.家庭中的其他因素

父母管教方式、父母抑郁狀況、父母育兒效能感以及父親是否積極參與到對孩子的照顧也是影響頭胎兒童對弟妹出生適應的重要因素。研究表明，懲罰性父母管教與頭胎兒童的外化問題在弟妹出生后4、8、12個月時呈正相關。懲罰性管教是一種父母在處理頭胎兒童對弟妹的不當行為時所采取的教養策略，消極的策略盡管阻止了頭胎兒童的不當行為，保護幼小嬰兒免受傷害，但這種管教方式也增強了兒童行為問題的發展，與兒童外化行為問題存在著相互增強作用。[75]

父母抑郁狀況也是重要的調節因素之一。弟妹出生前，父母雙方抑郁水平均低的頭胎兒童，其外化問題低于父母一方抑郁水平高的兒童。[76]此外，產后一個月，父母育兒效能感的高低，區分了頭胎兒童與弟妹的社會互動是處于積極參與組還是對抗升級組。[77]最后，父親參與也起著重要作用，隨著弟妹出生，母親需花費更多時間和精力參與到二胎養育中，父親支持在這一時期顯得尤為重要。當父親更多地承擔家庭責任，參與到頭胎兒童的照料和二胎護理時，能夠減少頭胎兒童和母親間的沖突。[78]

七、我國相關研究中存在的問題及啟示

（一）我國相關研究中存在的問題

1.相關研究較少將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作為研究主題

在符合標準的相關文獻中，我國尚未有研究以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本身作為研究對象，研究者們多將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看作社會適應、社會性發展的一部分進行探究。這些概念與攻擊性行為雖有重合部分，但并不完全相同，類似研究雖使我們對二孩出生后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發展有了部分認識，但這些認識較為零碎、片面。

2.相關研究缺乏對于父親參與的關注

二孩出生后母親將分出更多時間、精力照顧弟妹，頭胎兒童會由此產生心理落差，父親參與在這時顯得尤為重要，父親支持是頭胎兒童向同胞關系過渡中的保護因素。在7項來自中國的研究中，除去3項由母親所填報告外，其余4項報告主體均泛指家長，因此我們無從知曉是否有父親參與。國外相關研究對父母的養育參與加以區分，相比之下，我國尚缺少深入探究父親養育行為與兒童攻擊性行為關系的研究。

3.缺乏解釋發展方向的縱向研究

從研究設計來看，縱向追蹤研究有著顯著優勢，由于其本身特性，相關數據能體現出樣本的發展特征，具有科學性和時效性。但從表2可以看出，7項來自中國的研究尚未采用縱向研究策略，這使我們缺乏對中國兒童攻擊性行為發展軌跡的了解，更無法憑借軌跡趨勢預測兒童的社會關系發展。

（二）對我國研究的啟示

1.相關研究應加強對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的關注

二孩到來后，頭胎兒童早期攻擊性行為發展對其社會關系、父母育兒效能、教養實踐具有重要影響，同時父母養育二胎所產生的體驗，特別是處理家庭中兩個孩子不當行為問題時的體驗會對三胎生育意愿產生潛在影響，考慮到兒童早期攻擊性行為發展對其他諸方面的重要影響，研究者有必要就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本身進行系統、專門、深入的研究。

2.相關研究應重視父親對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發展的影響

父親參與是頭胎兒童適應弟妹到來的保護因素。父親更多參與到二孩照顧和頭胎教養中，能減少頭胎兒童和母親間沖突的發生。在我國相關研究開展中，很少強調父親的參與。將父親參與納入相關研究中，探究父親在養育中的作用和影響，強調家庭養育實踐中夫妻配合的重要性，有利于營造男女平等分擔育兒負擔的社會氛圍，提升女性婚育后的幸福感，助力社會形成并保持健康而合理的生育意愿和水平。

3.相關研究應展開縱向追蹤研究，探索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發展軌跡

應為開展長期縱向研究提供保障。在美國的一項研究中，研究者通過產科診所等各種方式招募了即將生育二孩的家庭，進行了為期一年多的縱向追蹤研究，以此檢測頭胎兒童在二孩出生前后一年多各時間點攻擊性行為的發展軌跡，該類追蹤研究招募難度大，人力、財力要求高，且研究對象易流失，但在理論價值上它有助于檢測頭胎兒童行為發展軌跡，在實踐價值上可識別表現出持續攻擊行為的兒童，并對其進行有效干預，提升二孩家庭養育水平。

自生育政策逐漸放開以來，我國一直致力于構建良好生育環境，營造生育友好的社會氛圍。提高兒童健康服務的質量，提高家庭嬰幼兒照顧的能力，這需我們更全面、系統地了解這些變化的具體表現，以便更科學、精準地開展健康服務。在我國構建生育友好型社會背景下，政府和相關機構應給予支持，展開追蹤研究，以填補我國相關領域研究空白，緩解多胎家庭的養育壓力。

4.相關研究應加強對我國本土文化、養育傳統和基本國情的考察

（1）應重視文化在攻擊性行為發展過程中的作用。應特別關注我國傳統文化、教養實踐等對兒童攻擊性行為的影響，應適當完善研究方法，可以引入教育民族志學等方法以深入研究不同文化下家庭互動模式、養育觀念及實踐對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的影響。我國傳統文化強調“長兄如父”“兄弟雖有小忿，不廢懿親”等。父母通常會在二孩出生前后教育頭胎兒童愛護弟妹，為其樹立榜樣，這些傳統文化觀念在一定程度上會影響頭胎兒童對弟妹到來的態度。[79]其次，我國存在隔代教養現象，祖輩會更多地參與到育兒實踐中，這與國外育兒實踐存在顯著差異。[80]因此，在生育政策調整背景下，研究二孩出生對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影響，需要充分結合我國文化、養育實踐等特點，扎根本土，深入研究。

（2）應重視人口生育政策對攻擊性行為的影響。理解幼兒攻擊性行為的產生和發展，不但應具備心理和教育的學科視角，更應關注歷史與政策發展。我國雖有著悠久的多胎養育傳統，但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在長期獨生子女政策影響下，我國已逐漸形成了“獨生子女文化”，當代中國“80后”“90后”父母獨生子女現象普遍，很多父母本身并無同胞共同生活經歷，也較為缺乏多胎子女的教養經驗和行為干預策略，這在一定程度上使得頭胎兒童對二孩到來的適應更具挑戰性。[81]

5.相關研究應加強攻擊性行為研究與二孩家庭教育實踐轉化

生態系統理論強調，個體發展嵌套于相互影響的一系列環境系統中，這些系統與個體相互作用，并影響個體發展。家庭作為距離兒童最近、對兒童影響最為直接的微觀系統，對兒童行為發展有著深遠影響。積極親子關系、支持性共同教養、對父母積極的依戀安全感等作為家庭教育重要因子，是影響頭胎兒童適應弟妹到來的保護因素。因此，相關研究應融入對家庭層面風險因素和保護因素的監測，探尋減少頭胎兒童攻擊性行為，促進頭胎兒童適應弟妹到來的積極教養方式，服務我國廣大二孩家庭教育指導體系建立，助力良性生育文化和養育習慣的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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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Review of the Research on the Impact of Second Child on the Aggressive Behavior of First-born children： Based on the Analysis of Domestic and International Empirical Literature

LUO Xin1， HE Ziting2， FENG Jia3， WANG Liping4， WEI Jingyuan5

（1.College of Education，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 710062; 2.Xian No.5 Kindergarten， Xian 710018; 3.Baoji Yicheng Jiangshan Kindergarten， Baoji 721000; 4. Lanzhou New District Experimental Kindergarten， Lanzhou 730300; 5.Zhengzhou Xinle New District No.2 Experimental Kindergarten， Zhengzhou 450008）

Abstract： In order to promote the long-term and balanced development of population， China has implemented the “ Comprehensive Two-Child” and “Three-Child” policy in succession. The birth of a second child will cause a series of adjustment problems for the first child， one of which is aggressive behaviour.. This study focuses on maladjustment of aggressive behavior in first-born children， and adopts the method of systematic literature review to analyze relevant studies at home and abroad. Three main aspects were identified：： first， the research design about the influence of the birth of a second child on the aggressive behavior of first child; The second is about the influence of the second child on the aggression behavior of the first child; The third is about the factors that affect the development of second- childs aggressive behavior. Meanwhile， this paper compares the shortcomings of related research in China and suggests further research implications.. We should pay more attention to our local culture， raising tradition and basic national conditions when we carry out relevant research. Longitudinal follow-up studies should be carried out to explore the developmental trajectory of first-born childrens aggressive behavior. Attention should be paid to the fathers influence on the development of first-born childrens aggressive behavior.

Keywords： second child; first-born children; aggressive behavior

（責任編輯：王敬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