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準必要專利制度完善的對策研究

譚麗 崔云

摘 要：標準必要專利越來越受到政府和企業的重視。本文通過對國際六大標準化組織的標準必要專利政策及數據、國外主要發達國家和地區以及我國的標準必要專利政策的綜合分析，總結目前我國標準必要專利制度存在的問題，并針對性地提出進一步完善標準必要專利制度的建議。

關鍵詞：標準必要專利，標準和專利融合，標準，專利

DOI編碼：10.3969/j.issn.1002-5944.2023.14.001

0 引 言

標準必要專利是指從技術方面對于實施標準必不可少的專利，或指為實施某一技術標準而必須使用的專利[1]。當標準化組織在制定某些標準時，部分或全部標準草案由于技術上沒有其他可替代方案，無可避免要涉及專利或專利申請，此時被納入標準的專利被稱為“標準必要專利”。

目前，各標準組織都規定標準必要專利需遵循“公平、合理、無歧視”原則（簡稱FRAND原則），但是，FRAND原則只是針對標準必要專利許可的基本準則，并不涉及具體的操作方式。目前也未有任何標準組織明確其法律屬性，各國立法也未對其予以規定。在如何判定許可過程是否符合FRAND原則、許可費率如何計算以及糾紛訴訟的管轄權等方面都存在爭議。隨著標準必要專利數量的逐年增加，“技術專利化、專利標準化、標準國際化”逐漸成為優勢企業掌握技術和市場話語權的重要手段，專利權人和標準實施人之間的許可活動日益增多，大公司之間針對知識產權的訴訟也隨之不斷增加。一些在標準必要專利活動中產生的不正當競爭也可能對產業發展、技術創新造成損害。為此，2021年10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國家標準化發展綱要》，提出推動標準化與科技創新互動發展，完善標準必要專利制度，加強標準制定過程中的知識產權保護，促進創新成果產業化應用。本文通過分析主要國際標準組織、國外主要發達國家和地區關于標準必要專利的政策和活動，與我國的標準必要專利政策進行對比，以期發現問題，并提出進一步完善我國標準必要專利制度的建議。

1 國外標準必要專利制度現狀

1.1 國際標準化組織標準必要專利政策現狀

在標準必要專利制度上，I S O、I E C、I T U、CEN、IEEE和ETSI等標準化組織的政策文件雖然各不相同，但是在標準必要專利信息披露制度、專利權許可制度以及標準組織不介入原則方面基本相同。在專利披露制度方面，標準組織都要求參與標準制定的專利權利人或潛在專利權利人盡早或及時披露已知專利或正在申請的專利，ISO、IEC、ITU、CEN等組織還鼓勵其他的標準制定參與者披露他人的專利信息[2]。在許可制度方面，標準組織都提供三種許可方式：（1）專利持有人愿意在合理的條款和條件下，在非歧視性的基礎上與其他各方免費談判許可。（2）專利持有人愿意在合理的條款和條件下，在非歧視性的基礎上與其他各方進行許可談判。（3）專利權人不愿意遵守前兩款規定，在這種情況下，標準不應包括與該專利有關的條款。最后，這些標準組織均遵循不介入原則，即標準組織不介入專利權糾紛、保持中立、公平合理地制定國際標準。可見各標準化組織不對聲明的標準必要專利真實性進行判斷，未對FRAND原則進行詳細規定，也不介入任何專利權糾紛。

1.2 國際標準化組織標準必要專利數據庫現狀

當前，標準組織在制定和發布涉及專利標準的程序中，都要求對涉及和可能涉及專利的內容進行公開披露和申明，也規定了各自的公開文件模板。標準組織會對這些文件對外公開展示，以確保程序的透明性。本文對各標準組織標準必要專利數據的數據庫鏈接、數據形式、主要公開內容以及截至2022年6月的數據規模進行了匯總，如表1所示。

可見，不同的標準組織對標準必要專利公開文本及相關信息的管理形式和公開形式不完全相同，數量也存在一定差異，企業想查找某一領域的標準必要專利，需要登錄各標準化組織的網站，在不同的欄目進行查找，無法進行統一的查詢檢索。

1.3 主要發達國家的標準必要專利政策

目前，國際標準必要專利訴訟頻發，國際主要發達國家和地區均針對標準必要專利出臺了相關政策，圍繞如何平衡各方利益、如何開展有效的許可談判等方面進行規定和指導。

2022年6月8日，美國司法部（DOJ）、美國專利商標局（USPTO）和國家標準與技術研究所（NIST）聯合發布聲明，宣布撤回2 019年《關于受自愿F/RAND承諾約束的標準必要專利救濟措施的政策聲明》（2019年聲明），但并沒有提及是否恢復2013年奧巴馬政府發布的有關專利救濟措施的聲明。鑒于2021年底公布的三部門政策聲明（2021年聲明）目前仍在起草階段，故本次撤回2019年聲明應算是公布正式版2021年聲明的前導步驟。總體上，三次聲明爭奪的焦點都是標準必要專利是否適用禁令救濟的手段。從目前三部門撤回2019年聲明來看，三部門認為：“撤回最有利于創新和競爭”[3]。

2022年3月31日，日本經濟產業省組織研究并發布《與標準必要專利許可相關的誠實談判指南》。該指南旨在通過提高許可談判的透明度和可預見性，營造適當交易環境，旨在設立一個包括日本專利在內的標準必要專利許可談判時權利人和標準實施者均應遵守的誠實談判規則，明確許可談判中的4個步驟，構建有利于全球標準必要專利許可談判的框架[3]。

2022年2月14日，歐盟發布了《知識產權-標準必要專利的新框架》的立法提案程序，并公開征集意見，指出“專利持有者承諾以公平、合理和無歧視性的條款和條件將他們的標準必要專利許可給標準使用者。然而，一些標準使用者發現，標準必要專利許可制度不透明、不可預測或效率不高。本次立法提案程序旨在建立一個公平、平衡的許可框架，并可將立法和非立法行動相結合”[3]。

2021年12月7日，英國知識產權局發布了《標準必要專利與創新的征求意見函》，希望了解SEP生態系統（參與者、商業關系、基礎設施以及法律和監管環境）是否高效運行并為所有相關實體實現適當的權利平衡，幫助評估是否需要政府干預[3]。

2021年10月，韓國特許廳發布了《韓國標準必要專利指南2.0》，收集了標準和標準必要專利相關的最新信息，同時增加了相關案例，通過實際案例讓讀者們更容易理解標準和標準必要專利。中國國家知識產權局國際合作司對這份文件進行了編譯，供國內讀者參考。

2 我國標準必要專利政策及數據庫現狀

2.1 標準必要專利相關制度文件

2015年12月發布的《國務院關于新形勢下加快知識產權強國建設的若干意見》中明確指出，要加大創新成果標準化和專利化工作力度，推動形成標準研制與專利布局有效銜接。2018年11月，國務院知識產權戰略實施工作部際聯席會議辦公室發布《2018年深入實施國家知識產權戰略 加快建設知識產權強國推進計劃》，其中提到要強化與知識產權有關的標準化工作，組織研究標準必要專利布局指南。2020年5月，國務院知識產權戰略實施工作部際聯席會議辦公室印發《2020年深入實施國家知識產權戰略加快建設知識產權強國推進計劃》的通知，其中提出要加強知識產權綜合運用，探索開展專利與技術標準融合試點。2021年10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國家標準化發展綱要》，提出推動標準化與科技創新互動發展，完善標準必要專利制度，加強標準制定過程中的知識產權保護，促進創新成果產業化應用?？傮w來說，關于標準必要專利的政策主要局限于知識產權、標準等宏觀政策的局部工作點，系統性不夠。

2.2 標準必要專利政策

國家標準化管理委員會、國家知識產權局于2013年12月19日發布的《國家標準涉及專利的管理規定（暫行）》，規定了制修訂和實施國家標準過程中對國家標準涉及專利問題的處置，并指出實際涉及專利標準活動可參照國家標準GB/T 20003.1-2014《標準制定的特殊程序 第1部分：涉及專利的標準》執行。

在披露方面，《國家標準涉及專利的管理規定（暫行）》規定：“對于參與標準制修訂的個人和組織遵守強制性披露原則，參與標準制定的組織或者個人未按要求披露其擁有的專利，違反誠實信用原則的，應當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對于未參與標準制修訂的個人和組織遵守鼓勵性披露原則?！痹谠S可方面，包括三種許可形式：（1）專利權人或者專利申請人同意在公平、合理、無歧視基礎上，免費許可任何組織或者個人在實施該國家標準時實施其專利；（2）專利權人或者專利申請人同意在公平、合理、無歧視基礎上，收費許可任何組織或者個人在實施該國家標準時實施其專利；（3）專利權人或者專利申請人不同意按照以上兩種方式進行專利實施許可。除強制性國家標準外，未獲得專利權人或者專利申請人根據前兩項規定作出的專利實施許可聲明的，國家標準不得包括基于該專利的條款。總體來說，《國家標準涉及專利的管理規定（暫行）》的相關規定和國際主要標準化組織基本相同，不過在信息披露方面，增加了若違反誠實信用原則須承擔法律責任的規定，對于國家標準化委員會是否介入許可糾紛也未提及。

2.3 標準必要專利數據庫

根據《國家標準涉及專利的管理規定（暫行）》，涉及專利或者可能涉及專利的強制性國家標準批準發布前，國家標準化管理委員會應當對標準草案全文和已知的專利信息進行公示，公示期為30天；依申請，公示期可以延長至60天。故在全國標準信息公共服務平臺的國家標準化/意見征集版塊，有國家標準涉及專利社會公示平臺，可搜索和查看正在公示的標準必要專利，但是尚未建設包含國家標準/行業標準涉及專利的數據庫查詢平臺。

3 我國標準必要專利制度存在的問題

通過對國際國內標準必要專利政策和活動的分析發現，我國標準必要專利制度存在以下四個主要問題。

3.1 頂層制度文件尚不完善

標準必要專利工作需要系統性、全面性的頂層設計和明確的方向目標，但是通過前面對我國標準必要專利制度文件梳理可以看出，現有關于標準必要專利的政策主要局限于知識產權、標準等宏觀政策的局部工作點，缺少系統性、專門性的頂層制度文件，各地相關政府部門無法長期、有效地貫徹執行，不利于標準必要專利工作的具體實施和穩定持續的工作推進。

3.2 缺少指引性文件和行動指南

標準必要專利的創造、運用、許可談判等具有高度的專業性和復雜性，大部分企業和機構缺少相關工作經驗。尤其是參與標準研制、專利布局、專利許可談判等重要環節，如果沒有系統性指引，企業大多會茫然無措，無從下手，甚至會陷于被動局面。《國家標準涉及專利的管理規定（暫行）》主要從國家標準出發作出原則性規定。企業對于在國家標準、行業標準、團體標準中進行標準和專利融合的流程并不了解。同樣的，技術、標準和專利應當如何布局，標準必要專利使用和許可應當如何談判，這些標準必要專利重要活動也需要詳細的文件指引，提升企業開展標準必要專利工作的能力和效率。

3.3 對產業的支持引導不足

標準和專利融合是一個較新的領域，由于存在成本投入大、能力欠缺、資源不足等問題，目前開展相關工作的企業和機構不多，此項工作還需要較多的探索和嘗試。首先，在政策機制方面，由于缺少引導和扶持，企業和機構開展標準必要專利實踐和研究的驅動力不足。對企業來說，由于開展標準和專利融合實踐工作需要在人力、物力和時間等方面有較大投入，因此大部分企業望而卻步；對于專業服務機構來說，建設標準必要專利數據庫、提供標準必要專利咨詢服務，也需要大量的人力和財力投入，在沒有支持引導的情況下，機構開展相關技術服務的意愿也不強烈。其次，在產業指導層面，許多行業協會、產業聯盟以及行業標準化技術委員會對標準必要專利的知識、技術以及工作機制不太了解，更未將標準和專利融合納入工作范圍，對企業的標準必要專利工作引導和指導不足。

3.4 對意識和人才的培養不足

近年來，雖然社會各屆對標準必要專利的關注和重視度日益提升，但是政府對標準必要專利關注度仍然不夠，政府、產業、研究機構、高校針對標準必要專利開展的分析、討論和研究仍顯不足。調研發現，許多機構、協會、企業對標準必要專利完全不了解，在遇到相關問題時沒有經驗，也無法快速找到獲取幫助的渠道。由于意識缺失，關于標準必要專利的培訓、指導、人才培養活動較少，缺少系統性的教材和培訓方案，使得目前我國具備標準必要專利能力的服務機構和人才也較為稀缺，無法向企業提供標準必要專利咨詢、認定、評估、布局、分析等專業服務。

4 標準必要專利制度完善建議

4.1 完善頂層設計

提升對標準必要專利工作的重視程度，加快出臺政策文件。一是制定長期和階段性工作目標，統籌規劃政策體系、資源配置和發展路徑，制定《標準必要專利許可談判框架》等政策文件，兼顧專利持有者和標準實施者的利益，保障標準必要專利的制度完善工作能夠循序漸進的推動。二是建立統一的協調工作機制，調動標準化、知識產權、產業主管等部門共同參與，明確分工，形成科學高效的部門聯動機制。三是與國際規則接軌，形成多層次、全方位的完整體系，以適應國際競爭的需要。

4.2 加強規范和指導

加快相關配套指引性文件的出臺與完善，大膽嘗試，及時調整。一是探索制定《標準與專利融合工作指引》《標準必要專利活動指南》等指導文件，提供全面系統的指引。二是圍繞標準必要專利認定、許可談判、司法判定等關鍵環節，出臺規范性文件，明確工作依據，減少標準必要專利活動糾紛產生。

4.3 加強產業扶持

一是針對技術創新活躍的重點產業加強引導，促進標準和專利融合實踐，總結提煉標準和專利融合的方式方法，進行復制推廣。二是指導和支持行業協會、產業聯盟以及標準化技術委員會開展標準必要專利引導和服務工作，促進產業形成有效的標準必要專利工作機制。三是明確標準必要專利的價值認定標準，推出相應的激勵政策，促進產業創新。四是支持第三方機構開展標準必要專利專業服務，包括標準必要專利的咨詢、分析、認定、布局、數據庫查詢、信息跟蹤等，幫助企業更好地處理標準必要專利工作。

4.4 加強輿論宣傳和人才培養

一是加強政策宣傳，通過開展各類交流活動，提升科研人員、技術人員、管理人員和全社會對標準必要專利的關注。二是加強專業培訓和人才培養，將標準必要專利人才培養納入標準化和知識產權人才規劃，重點培養一批復合型人才。三是鼓勵高等院校設立標準必要專利等相關特色課程或實踐研究項目，將標準必要專利內容納入現有的教學和培訓計劃，支持標準和專利實務人才技能提升。

參考文獻

[1]韓國特許廳.中國國家知識產權局國際合作司組織編譯.韓國標準必要專利指南2.0[Z].2022：12.

[2]中關村知識產權微信公眾號《淺談標準必要專利（二）——專利信息披露》[Z]. 2020-10-30.

[3]張廣良.標準必要專利全球治理的中國探索[N].法治日報，2022-5-18（009）.

作者簡介

譚麗，高級工程師，所長，主要從事知識產權領域的標準化研究工作。

崔云，高級工程師，主要從事公共標識領域標準化工作。

（責任編輯：張佩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