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潔

小時候,家家地里都有一小塊韭菜,伴隨著農人的三季餐桌。
老家飯桌上,頓頓都有韭菜。吃漿水面時,可炒可腌。炒時切半寸,放鹽,扒拉兩下就好;腌時切末,撒上鹽,用熱油潑一下,攪勻即可,兩種做法,風味不同。吃馓飯時的腌咸韭菜,是半寸來長的,撒上鹽、醬油、辣椒油,和涼拌酸菜一起,構成了馓飯的靈魂。
炒菜時,可做雞蛋炒韭菜、臘肉炒韭菜、豆腐炒韭菜等。
拌涼菜時,炒一撮韭菜,可以瞬間提味,如小扁豆芽,香椿拌豆腐。真是一樣料,十樣做。
這不,媽媽和嬸嬸們正坐在大門口,聊韭菜的吃法。
先說餃子。素的有雞蛋韭菜餡,葷的有大肉韭菜餡,這兩種都可以加蝦米。
再說包子。素的有雞蛋韭菜餡,洋芋韭菜餡,葷的有大肉韭菜餡,大肉地軟韭菜,這四種都可以加粉絲和木耳。
后說盒子。雞蛋韭菜餡,純韭菜餡,都可以加粉絲。圓的叫韭餅,半圓的叫韭角(方言,音ge)兒或盒子。韭餅可以是發面,也可以是燙面,發面的吃起來軟糯,燙面的輕薄筋道。韭角兒比較大,兩個剛好拼一鍋,盒子比較小,一鍋可以放八個左右,最后在封口時,做半圈麻花邊,才叫完美。
最香不過餃子,最嫩不過韭芽。韭芽最好是根紅苗細的一種,味道濃郁,做啥都香。等頭茬兒割完后再割,就叫二刀韭、三刀韭。看起來差距不大,實際上在營養和口味方面,有很大差別。
怎么區別呢?主要看葉尖和根部,頭刀韭葉尖自然,根部粗長,發紅。二刀韭葉尖方,有黃了的刀痕,根部發白。三刀韭后,異常辛辣,不可再吃。
谷雨時分,氣溫升高了,就去掉塑料膜,韭菜開始露天競長。過不了許久,戴著淺綠色小尖帽的韭苔,嘩啦啦撒了一地,人們就炒韭苔下飯。
麥黃爛韭。六月,韭菜長老了,農人就把滿地韭菜刮了,放一次水,沒多久,又冒出來滿地新芽。
就這樣,韭菜作為家家飯桌上的常見菜,一直吃到十一月。霜降之后,韭菜的辛香被霜殺掉了許多,市面上的韭菜就少了很多。
又是臘月,五至八元一斤、露著胖紅根、頭頂三四個嫩綠葉的韭芽上市,回到家家戶戶的飯桌上,一年的舌尖幸福,從此開門。
很多和我一樣在外漂泊的武山人,從小是栽在溫室里的一棵韭芽,長大,開花,結果,葉子伸向外面的世界,根卻還在原地汲取養分。
漂得越久,就越發懷念鄉味。隔三岔五,就打電話請教母親,想把武山味的韭菜系列吃個遍。
這個春天太郁悶,春暖和花開,同時被疫情隔離。沒有一絲食欲,懼怕一日三餐。還好,隔壁有個大超市,品種齊全,菜價沒漲。
某天做核酸檢測起得早,一到超市,就被架子上的一筐韭菜吸引住了。只見它們葉子寬闊整齊,根部矮胖露紅,還帶著些許濕土呢。沒錯,是武山韭菜。
如愿以償,中午做了韭菜大肉餡包子。
熟后,打開蒸籠。朦朧間,一掛水簾飄忽而來,飛天花雨袖間似的,落下幾縷草,落在田間,綠成了南河邊一望無垠的韭菜地。母親喊我乳名的聲音,從廚房里傳出來,只見她揭開鍋蓋,幾十個白胖的魚形包子躺在蒸籠上,正噴著香。
我從母親臂彎里探出頭來,抓起一個包子,掰開來,一股大肉和韭菜的辛香,和著小麥的清香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