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汝沛
“妹妹找哥淚花流……”一部電影《小花》曾感動著全國億萬觀眾,桐柏英雄的精神激勵著幾代人。
前不久,文友聚會,鎮民政干部王道青給我講起一位健在的渡江女英雄的故事,聽此信息,筆者激動不已,在王道青主任的帶領下,見到了九十歲高齡的張廣翠老人,老人明白我們的來意后,笑著擺擺手:“立那點功,不值一提。”多謙虛的老英雄啊。在我們的一再懇求下,老人半躺在床上的身體坐了起來,思緒回到那苦難的童年……
張廣翠出生在灌河岸邊一佃戶家里,靠租地為生,在她十歲那年,父母病死在討飯的路上,連一張蘆席都買不起。十三歲那年,相依為命的哥哥張廣友到河南給地主運木料。他剛把木料背到碼頭要上船時,被常備隊征用拉走了,張廣友上前爭奪,被打得口吐鮮血,并被抓了起來。張廣翠孤苦伶仃,哥哥是她唯一的親人,她要去找哥哥,不顧眾人的勸阻,踏上了妹妹找哥淚花流之路。
還在日偽統治下的響水鎮,淹沒在一片恐怖之中,但凡有點姿色的婦女,臨出門前,都要從鍋底抹把黑灰涂在臉上,年輕女孩子還得換上老人的衣褲。張廣翠穿著吳嬸給她的舊藍布褂,過了河一直向南走去,希望能找到哥哥。快要天黑時,她又餓又累,本想要口飯吃后連夜向南趕路,轉了兩個莊子,有錢的人家都有高墻大院進不去,沒遮沒擋的窮人茅舍里,不是沒人,就是窩居著老弱病殘在等著他人施舍。天已黑定,只好向后場邊像牛車屋的地方挪去,先找個地方睡到天亮再說。誰知,剛進車屋,里面沖出一條看車屋的大狗,在她的大腿上狠狠地撕咬了一口,嚇得她揮舞著討飯棍,連忙爬上牛車。傷口疼痛難忍,狗還在向她吠跳,她的哭喊聲驚動了看場的長工。長工看她的傷勢太重,連忙到前院報告東家,楊培根來到車屋問明情況后,立即讓長工把她背到前院,讓孩子奶媽王嫂給她清創包扎,換下撕壞的褲子。第二天,她的腿腫得無法行走,王嫂懇求東家暫時留下她養養傷再走。傷好后,由于她勤快,楊家沒有攆她走的意思,她便成了楊家名副其實的丫鬟。
1946 年9 月,蘇中軍區直屬戰地醫院征用了楊培根的廂房做臨時救護所,救護所負責人是一位叫白梅的女軍醫,楊培根出人出資,派張廣翠給救護所當幫手。白梅教張廣翠護理知識,她學得很認真,白梅發現她總是睡在一張草簾上,一問才知道,床板給擔架隊征用了,白梅檢討自己工作沒做仔細,她讓張廣翠和自己睡一張床上,她們也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1947 年2 月,戰地救護所開拔時,在張廣翠的再三請求下,白梅同意帶她走,楊培根像嫁閨女一樣,給她做了身新衣。張廣翠正式參軍后,跟白梅系統地學習救護醫療技術,歸屬于蘇南軍區直屬醫院三隊二十室,跟隨部隊轉戰魯南蘇北。1949 年4 月初,渡江戰役前夕,她所在的泰州戰地醫院,接到配合渡江的命令,按照技能等級,她被分編在突擊隊救護班,接到命令,她所在部隊連夜趕到長江北岸渡江口六圩港,等待渡江命令。4 月20 日深夜,渡江開始,對岸敵人的炮彈像雨點一樣落在突擊部隊渡船的旁邊,救護船只緊隨其后,眼看著渡船中彈,戰友們船毀落水。許多戰友被彈片炸傷,抱塊碎船板,拒絕上救護船,奮力劃向對岸,為的是給重傷員和有戰斗力的戰友盡快到岸的機會。她把腰上拴的繩子一次次拋給戰友,她舍不下任何一位傷員。船到南岸,戰士們冒著槍林彈雨繼續往前沖,她們救護隊緊跟在后面?;艁y中跑掉了一只鞋子,索性就赤著腳摸黑往前跑,倒下的戰友,她黑夜憑手摸耳聽診斷,明知戰友血肉模糊,也要把耳朵貼到傷員的胸口和口鼻上去聽去感覺。但凡有一點生命體征,她都要用百分的努力搶救,就是失去生命體征的戰友,也要把他們拖到沖鋒道邊。她也不知自己哪來的一股力氣,十六歲的她,身高只有一米五,竟然能背起戰友送到擔架上。她清楚地記得,一顆炮彈在前面戰友的身邊爆炸,她顧不得煙塵,沖過去時感到腳下一滑,像踩到什么特殊的東西。用手一摸,借著炮火的閃光一看,原來是一名戰士的肚子被彈片劃破,腸子流到體外,戰士還在呻吟。她立刻跪下,用隨身的消毒水壺小心地清洗并將其復位,包扎后交給后面的擔架隊,后來聽說這位戰友竟然保住了生命。
渡江戰役勝利后,她獲得三等功。她跟隨部隊一路向南,轉進十萬大山戰斗,既為戰士治療,也為當地缺醫少藥的山民百姓醫治。
1952 年9 月25 日,張廣翠退伍回鄉。時值國家困難時期,她響應國家號召,隨丈夫到灌南縣田樓公社七圩大隊務農,也成了當地的義務衛生員。
值得一提的是,后來運動中,楊培根被管制批斗,張廣翠特地前往響水,作為歷史見證人,證明戰爭時期中楊培根為革命所做的貢獻,得到了政府的肯定。他們兩家也從此成了沒有血緣的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