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昕,侯英凱,楊志宏,翟雙慶
1 陜西中醫藥大學第一臨床醫學院,陜西 咸陽 712000;
2 陜西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陜西 咸陽 712000; 3 北京中醫藥大學中醫學院,北京 100029
潰瘍性結腸炎(ulcerative colitis,UC)是一種病損位于結腸黏膜與黏膜下層的非特異性炎癥性腸道病變。據文獻報道,近年來UC發病率逐漸上升,達0.18/萬,有國外研究報道,10.1%的UC患者有家族遺傳傾向[1-2]。部分患者有腸外表現,如關節炎、皮膚和眼部損害以及原發性硬化性膽管炎等,影響患者生活質量。目前臨床多以水楊酸類藥物、激素、免疫抑制劑治療,但長期應用對胃腸道及肝、腎功損害較大[3]。本病屬中醫“泄瀉”“痢疾”等范疇,目前醫家多認為UC是以脾胃虛弱為本,以濕熱蘊結、瘀血阻滯、痰濕停滯為標的本虛標實病[4]。沈舒文教授系國家中醫藥管理局脾胃病重點學科帶頭人,陜西省首批名中醫,沈舒文教授精研醫理,學驗俱豐,現將沈舒文教授診療UC的遣方用藥報道如下。
《黃帝內經》中認為UC與太陰受邪有關,病性特征以“濕淫所勝”為主。漢代華佗《中藏經》中提出“脾者土也,虛則多澼”。張仲景創制葛根苓連湯、白頭翁湯和治療“下痢便膿血”的桃花湯等著名方劑,首開清泄腸熱、溫澀固腸之法。《諸病源候論》中立專篇論痢病,認為脾胃大腸失調是發病的基本原因。孫思邈從自患痢疾中總結出的暴痢用烏梅丸,久痢用溫脾湯的法藥經驗,對后世啟發頗多。宋金元時期,楊仁齋、嚴用和等提出“痢出于積滯”“無積不成痢”的論點;劉河間根據臨床癥狀提出“后重則宜下,腹痛則宜和……血膿稠黏,以重藥竭之”;朱丹溪進一步提出“初得之時,元氣未虛,必推蕩之,此通因通用之法;稍久氣虛,則不可下”。明代張景岳等認為此病初為濕熱積滯,宜清泄導滯,推而蕩之,通因通用;久之傷氣血損脾腎,當言調補,病久當補澀兼施;李中梓指出治痢不可“守痛無補法”,對因虛腹痛的久痢應大膽用補;薛己對大腸氣虛下陷而后重者,主張“法當升補”。清代馮兆張根據“腎為胃關,開竅于二陰”之說,認為久痢未有陰不亡者,提出“故欲治痢而不治腎陰者,非其治也”以養陰為大法的治法。李用粹在《證治匯補·痢疾》中提“瘀血痢”,主張“當祛瘀”,從而使活血化瘀一法躋身于治療法門。
沈舒文教授總結UC的病變特點是反復發作、虛實相兼、滯損交加[5]。發作期以實邪為主;緩解期以正虛為主。治療濕熱滯腸重清化、寒濕腹痛重溫化、久瀉便溏補脾腎、排便澀滯通腑氣,加用外治給藥,臨床常有明顯療效[6-7]。
2.1 清熱活血化寒濕沈舒文教授常從大便性狀辨UC的病性[8],他認為陽明易實熱,大腸易實滯,而本病病在胃腸,所以在疾病發作期以濕熱滯腸居多,多表現為黏液膿血便,沈舒文教授認為此為大腸蘊結濕熱,熱盛化腐膿成,邪傷腸絡伴血溢,膿血相混;現代醫學認為這種膿血便是結腸黏膜充血、水腫,血管脆而易破混于大便而成[9-10]。沈舒文教授認為治膿當清熱化濕,治血要涼血化瘀,且要下導濕熱毒邪,納通導腑滯于清化之內,恢復腸以通為順的生理功能。遂常用大黃、枳實、白頭翁之品下利腸道,導濕熱下行。
沈舒文教授臨證時認為本病雖言濕熱居多,需注意久病遷延不愈,脾腎陽氣損傷,邪可從熱化寒,若出現大便赤白黏凍,或清稀便溏者,此為陽氣不運,寒濕凝滯大腸,治當溫脾陽,化寒濕而導腸滯,常用附子、肉桂、肉蓯蓉之品溫陽化寒濕。
綜上所述,沈舒文教授認為大便赤多白少,質稠惡臭,伴見小便黃赤,口渴喜冷飲,舌紅苔黃膩,脈數而有力者,為熱象;瀉下白多赤少或清稀,伴見小便清長,口渴喜熱飲,舌淡苔白滑,脈沉滑者,為寒象,可見從大便性狀辨UC的病性,較為客觀。同時治療時當注意急性期邪壅腸道,排便黏滯不爽,若平素體虛者可伴脾虛;緩解期脾虛失運,大便溏薄,證類泄瀉,病累及腎。所以沈舒文教授臨床時遇伴脾虛者會酌加茯苓、白術之品健脾,附子、肉桂之品溫腎。
2.2 清肝泄脾調氣機局限性下腹部或左下腹疼痛是UC最常見的癥狀。疼痛緣于氣血不和,與肝有關,肝氣疏泄太過,橫逆犯中,或肝旺絡脈失和皆可導致腹痛,前者宜破泄肝氣以止痛,后者柔和肝脈痛可解。左下腹固定疼痛,且有壓痛,乃為氣血結聚,用三棱、莪術、桃仁破泄氣血有良效。此外,本病早期邪壅腸道排便滯而不爽,中期邪壅脾虛大便滯瀉相兼,后期脾虛失運為主,大便常溏薄,糞黏質爛,下腹墜脹不適,證同泄瀉,泄瀉病累及脾,治當從脾,溫運脾氣,升陽化濕,故本病治療不僅需重視清肝疏肝,還當泄脾運脾。
大腸以通降為順,沈舒文教授常用枳實、檳榔、萊菔子、蘆薈降氣通腑導滯,少佐“欲降而先升”的升麻升脾氣,調理腸胃氣機,導腑氣而通降。
2.3 益氣扶正增免疫本病正虛為本,邪實為標,正虛主要是脾氣虛弱,運化失司。脾氣虛弱不但是疾病緩解期的基本病理特性,更是本病發作期的易感因素,因此,不論疾病緩解期的病灶修復治療,還是疾病愈后的抗復發治療,都要重視益氣健脾。
脾主運而腸主納,脾旺腸健、脾升腸降,脾氣充足與否決定了腸胃是否運轉。所以,沈舒文教授重補脾胃,認為甘溫運補可健腸腑;其次,從現代醫學角度講,病損黏膜下層者,活血化瘀可改善局部血氧供給,去瘀生新以消散凝瘀敗血,促進病損之腸黏膜修復[11-12];左下腹固定痛,且伴壓痛者,常用三棱、莪術、桃仁破泄氣血結聚,止痛效果頗佳。
2.4 外治給藥UC病變可累及直腸,甚至擴展到全結腸,患者腹痛及黏液膿血便時,內服中藥并配合直腸給藥,可提高療效。直腸給藥[13-14]首先能使藥物通過直腸黏膜的迅速吸收進入腸-肝循環,有利于發揮藥效,改善腸黏膜充血水腫,減輕患者癥狀;其次減輕胃腸道對藥物的負擔,提高藥物的生物利用度[15]。沈舒文教授臨證時總說:肺與大腸相表里,“肺朝百脈”可將藥物經腸道吸收后的藥物精華上輸于肺,再將藥物布散于全身,促進藥物吸收。亦有臨床實踐表明,本病內服中藥配合直腸給藥效果優于單純直腸給藥[16]。
沈舒文教授臨床遇見膿血黏液便,身熱尿赤等熱象明顯者,以清熱解毒藥黃連、白頭翁、馬齒莧為主,酌配活血止血的丹參、赤芍、血竭組成灌腸方藥;對膿血黏液便白多赤少等熱證不顯者,以止血活血藥地榆、槐花、仙鶴草為主,少用清熱解毒藥黃柏、苦參配伍成灌腸藥方;對病久瀉甚者,以生肌收澀的乳香、沒藥為主,少佐活血止血藥,酌配清熱解毒藥組成灌腸方藥;對各種類型的UC,均酌加收澀止瀉藥如烏梅、赤石脂、石榴皮、芡實等以及緩急止痛的木香、延胡索等緩解患者如廁次數太多的痛苦。
案李某,男,52歲。初診(2019-03-17):主訴:腹痛伴腹瀉3天。現病史:患者于3天前出現下腹部疼痛伴腹瀉,有赤白黏液便,赤多白少,里急后重,身熱,口苦、口干,小便短赤,舌紅苔黃膩,脈滑數。腸鏡示:結腸部位潰瘍。西醫診斷:UC。中醫診斷:痢疾(濕熱壅盛證)。治法:清化濕熱,理氣導滯。方藥:白頭翁20 g,黃連8 g,黃柏8 g,秦皮10 g,地榆20 g,槐花10 g,白芍15 g,枳殼12 g,木香6 g,酒大黃10 g,炙甘草5 g。7劑,水煎服,早晚各1劑。苦參20 g,黃連10 g,白頭翁30 g,敗醬草20 g,生地榆15 g,槐花20 g,延胡索15 g。7劑,水煎至200 mL,水溫控制在37 ℃左右,每晚睡前保留灌腸。二診(2019-03-30):諸證好轉,赤白黏液便、身熱消失,腹痛、腹瀉次數減少,下腹墜脹疼痛、口苦減輕,舌紅苔薄黃,脈滑。效不更法,繼用上方,每晚繼續保留灌腸。三診(2019-04-09):諸證皆消,舌淡苔薄脈弦。沈老囑患者清淡飲食,加強鍛煉,強健體魄,無需服藥。
按本病控制容易,抗復發難,UC防止復發主要要改善易感體質。注意飲食調節,改變有關傷脾礙胃的不良飲食習慣,調暢情志,減少誘發因素,以防止復發為重[1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