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巧

我國古代有祝壽的禮俗,晚清的風氣和國運在當時君臣所辦壽宴上即可窺其端倪。
曾國藩被譽為晚清“中興名臣”之首,身為封疆大吏后,持身更加嚴謹,每臨生日他常常躲起來,為的是不讓親朋和部屬給他張羅祝壽。即便“躲”不掉,也是接受拜壽后,請大家吃個壽面,然后正常辦公、讀書。
同治十年(1871年)十月十一日,曾國藩60歲生日,卻出人意料地“高調”了一把。作為一等侯爵、武英殿大學士、兩江總督的曾國藩,其時正在上海巡閱水陸各營防務。在前一日公務應酬很晚后,曾國藩專門抽出時間與幕僚李勉林商量款客事宜,還開了個詳細清單,直忙到生日那天凌晨三點才睡。
這天上午,到江南制造局曾國藩臨時住所來賀壽之人不少,“各客紛來,皆相見一揖”,地方官員和軍營武將“或一請安,均不行禮”,朋友、幕僚和部屬祝壽,都是表示一下祝賀之意,并非隆重之“拜壽”。而后,曾國藩請大家在住所吃壽面,一共辦了22桌,可見祝壽之人不少。吃完壽面,曾國藩宣布散場,他料理公事后,又坐船巡閱吳淞江,公務接見六次。晚上寫信一封,翻閱《中外古今年表》,“二更五點睡”,夜里10點多鐘睡覺。這就是曾國藩60整壽的一天,也是他過的最后一個生日。事后,曾國藩日記中寫道:“上海生日用席費五十四元(銀元),應還馮卓如。”
同治十一年(1872年)正月初五,是李鴻章的50歲生日,這時的李鴻章為一等伯爵、直隸總督,聲勢如日中天。為辦好李總督的壽宴,成立了由直隸布政使領銜、10多位官員參加的協調班子。提前兩天,天津的江安會館就布置一新,據目擊者稱,當時會館“鋪張陳設,為一時之盛”,司廚仆役難計其數。
生日前一天,直隸總督署內“燭爆如山,黻繡成隊”,奢華喜氣,下屬和部將們輪流向李總督祝壽。江安會館開席招待祝壽的“司道諸將及候補各員”,吃大餐聽大戲,“棠下戲臺前設十六席,堂上二十一席,左右廂各四席”,主人和客人達260人,加上隨從人等,“厥數倍之”,少算一些也多達520多人。每張餐桌有服務人員2名,合計一下,餐桌服務員應為90名左右,同時“庖人托盤器幢幢往來者亦數十人,梨園子弟百人”,此外,會館外還有警衛兵勇。據記載,這一天江安會館內外人數不少于1000人,喝酒、聽戲之后,又舞燈,現場“人氣如煙云,聲如悶雷,目為之炫,耳為之震”。目睹此景,參加宴席的官員趙烈文感嘆:“繁盛至此極矣!”
正月初五是李鴻章壽宴正日,江安會館以同樣規格招待賀壽之人。正月初八中午,江安會館又專門開席,名為“自司道以下至直隸州公宴”,再為李鴻章上壽,有100多人參加,“劇飲至傍晚始散”。至此,李鴻章的50歲賀壽宴席方才結束,前后延續了五天。
趙烈文做過曾國藩的幕僚,他將曾國藩和李鴻章的壽宴作比較:“聞湘鄉(曾國藩)前歲都中誕慶,僅同鄉一會而已。人之境遇有豐有確,雖并處臺司不能盡一也。”同樣是功勛卓著、聲威赫赫的封疆大吏,行事風格卻大相徑庭。
光緒二十年(1894年)十月初十是慈禧太后60歲大壽,她想把壽宴擺在頤和園。在慈禧授意下,自光緒十五年(1889年)開始,李鴻章就將手中掌握的北洋水師軍費獻給慈禧太后修頤和園,“將以為慈禧六旬萬壽大壯觀瞻”,修了5年時間。為祝賀慈禧大壽,寵臣榮祿提出將俸銀的四分之一捐出來作為壽禮,朝中官員紛紛仿效,“統計數殆億兆(兩白銀)”,這個數字可能有些夸張,但“壽禮”肯定是巨款無疑。
據晚清大臣王文韶的日記記載,當時,清廷曾明令各省賀壽銀額度為3萬兩,多送不限。為體現忠心,各路封疆大吏各顯神通。皇室之事乃國家機密,慈禧太后到底收了多少壽禮,估計誰也說不清。有史料說,各省督撫共報效了260萬兩銀子,由海軍衙門奏稱為“海軍經費”,實際用作修葺頤和園。
清朝為慈禧太后籌備“六十圣壽”這一年,北洋水師慘敗于甲午海戰,原定在頤和園舉辦的大型壽宴只好取消,“頤和園之樂事,終不克圓滿也”。甲午戰敗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北洋水師沒有錢添置軍備、維持戰斗力——那錢,只有李鴻章知道去哪兒了。
曾國藩將理學儒術與做人做官做事結合,自成一體,在晚清頗有一番中興氣象,而慈禧、李鴻章奢華無度的壽宴,卻耗盡了北洋海軍和清朝的氣運,在歷史上留下污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