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勇
(東北財經大學國民經濟工程實驗室,北京 102208)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總的戰略安排是分兩步走:從二〇二〇年到二〇三五年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從二〇三五年到本世紀中葉把我國建成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美麗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1]。一個國家的經濟發展除了天賦的國土面積和人口規模條件外,經濟規模、人均GDP水平和科技競爭力,缺一不可。
國內外一些學者認為,中國要加大教育和研發的投入力度,通過提高勞動力素質積累人力資本、促進產業技術升級和建設創新型國家等方法,為未來中國經濟增長形成新的潛能。但據羅格寧根大學和亞洲生產率組織等數據顯示,在長達50 年左右,美國、日本、英國、法國和德國等創新型國家的TFP 增長率平均在0.5%—1%,保持基本不變或略微下降。①數據來源:佩恩世界表(Penn World Table,PWT10.0);格羅寧根大學網站(www.ggdc.net/pwt)。Jones[2]的研究發現,2000—2020 年,歐州和美國研發人員投入數量曲線是向上向右增長的曲線,并沒有帶來TFP 向上向右的增長趨勢。菲斯佩奇[3]也認為,從各國長期TFP變化來看,TFP增長趨勢是一條波動幅度不大且增長態勢平緩的曲線。羅格寧根大學的數據顯示,1978—2019 年,中國TFP 年均增長率為0.7%。中國也到了工業化的中后期階段,新技術應用于大規模物質生產中的生產率高增長時代已經接近尾聲。未來中國廣義技術進步TFP 的增長趨勢會是多少?如果給一個0.8%—1.3%的區間,加上前述的要素投入產出增長率,未來15 年中國GDP 的年均增長率只能在2%—2.5%之間。一些學者運用索洛模型進行分析,也得出了中國經濟增長率會呈現逐步降低的判斷。劉世錦等[4]指出,雖然廣義技術進步對中國經濟高速增長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近年來TFP 增長速度已經呈現了下滑趨勢。Barro[5]指出,如果沒有顯著的技術進步來拉動未來經濟增長,中國經濟最終還是會收斂到世界經濟增長的歷史路徑,而且增長率可能很快從8%回落到3%—4%。白重恩和張瓊[6]、中國社會科學院宏觀經濟研究中心課題組[7]與周天勇[8]均指出,在沒有明顯廣義技術進步和制度創新的情況下,人口結構的變化導致中國經濟的潛在增長率放緩已經成為必然趨勢。黃泰巖和張仲[9]也認為,在改革如果達不到預期效果的悲觀情形下,中國2021—2025 年、2026—2030 年和2031—2035 年的經濟潛在增長率甚至更低,分別只有1.52%、1.82%和2%。
從中國經濟投入和產出增長率的歷史來看,1957—1977 年,平滑1958 不正常的一年,固定資產投資年均增長率為45.42%,就業勞動力年均增長率為2.62%,但資本形成額年均增長率為10.47%。據羅格寧根大學的研究數據顯示,這一時期中國TFP 年均增長率為-1.21%,國家統計局給出GDP 年均增長率為5.00%。然而,1978—2021 年,固定資產投資年均增長率為15.95%,就業勞動力年均增長率為1.50%,在固定資產投資和就業勞動力年均增長率均下降的情況下,資本形成額年均增長率為15.33%。亞洲生產率組織和一些學者對不同階段的研究認為,改革開放以來中國TFP 年均增長率在3%以上,實際GDP 年均增長率為9.24%,經濟發展的成就令世界矚目。
這就需要中國經濟學家做兩項研究工作:其一,改革開放以來經濟高增長的奇跡究竟來自哪里?其二,未來采用何種思路、方案和措施將重現1978年以來的經濟增長奇跡?
經典分析一國經濟增長的有新古典主義的Solow[10]增長模型、二元結構轉型的Levis[11]模型和凱恩斯主義注重國家調控的Harrod[12]-Domar[13]模型。Solow 增長模型對于討論中國經濟的不適用性在于,假定分析的對象是競爭性的市場經濟國家,計算的結果并不能解釋中國經濟增長奇跡的來源,也不能針對性地給出需要進行哪些方面的市場化改革會促進經濟增長[14]。林毅夫[15]結構主義增長模型可以解釋和仿真發展中國家農村人口和勞動力向城市和工商業轉移的增長動力,包括要素稟賦結構升級的后發優勢也可以成為一部分增長的動力。但中國不僅是一個二元結構轉型國家,也是一個二元體制轉軌國家。人口、勞動力和產業的結構性變化,并不能闡釋從計劃管理向市場配置釋放生產力和財富溢值的潛能。而Harrod-Domar 模型對發展中國家在資本積累初中期階段的增長有一定的解釋力,但對市場化程度較高,以及工業化中后期勞動分配和居民消費扭曲經濟增長潛能的分析,可能無能為力。
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堅持發展是黨執政興國的第一要務”,提出了“構建全國統一大市場,深化要素市場化改革,建設高標產信市場體系。”深化農村土地制度改革,賦予農民更加充分的財產權益。推進以人為核心的新型城鎮化建設,加快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堅持以推動高質量發展為主題,把實施擴大內需戰略同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有機結合起來,增強國內大循環內生動力和可靠性,著力提高全要素生產率,推動經濟實現質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長等未來推進改革開放發展的重大任務。這為本文的分析和討論提供了指導原則和根本要求。
筆者認為,與從計劃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瞬時轉軌國家不同的是,中國是一個體制漸進轉軌的國家。計劃管理體制與市場機制作用并存,在資源配置過程中,二元體制扭曲在特長周期中常態化存在,從生產、財富、收入和消費等領域都能發現各類市場條件的標準值與二元體制扭曲值之間的差值,差值代表資源的低效率利用程度;而差值乘以所用的資源,可以計算出造成生產、財富、收入和消費等方面的損失;而這些損失內容的數量除以標準值,就是體制扭曲性剩余的規模;如果推進體制改革使體制扭曲值向構建高水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標準值接近,就會釋放體制扭曲禁錮的生產能力、財富價值和消費需求潛力。筆者沿著這一分析思路,考慮二元經濟體制的特殊性,重新定義二元經濟體制國家自然經濟增長率,并認為二元經濟體制特長周期轉軌國家的TFP 應分為廣義技術進步TFP 和體制改革TFP。此外,本文也討論了中國經濟體制改革與經濟增長定性和定量的邏輯關系,將發展水平、生產效率、資產化率和分配比率等有關的標準值和扭曲值納入了國民經濟供給和需求的函數中,歸納形成了供給側和需求側改革經濟增長潛能內生的核算和仿真算式。特別是為了體現土地要素市場化改革所釋放的潛能,將供給側勞動力和資本兩要素投入產出增長的算式調整為勞動力、資本和土地三要素投入產出增長的算式。最后,筆者運用美國運籌學家Charnes 等[16]提出,Sinuany-Stern 和Friedman[17]擴展的DEA(Data Envelopement Analylysis)分析法,將市場經濟條件下的發展水平、生產效率、資源資產化率和分配結構比率等標準值與這些方面的扭曲值,依據對數次序等差值原理,將z 或(y-x)作為變量置入國民經濟供給和需求函數中,測算中國未來的經濟增長潛能為5.66%。
筆者認為,二元體制是研究中國經濟學繞不開的一個客觀存在。國內經濟學界一直在討論中國的二元經濟體制,迄今為止,知網上以二元體制為內容的文章多達207 370 篇,標有關鍵詞的也有154篇。最早提出中國存在二元經濟體制的學者可能是王松奇[18],他在分析利率政策及其效果時,提出二元經濟體制發揮作用的經濟基礎是兩類平行的市場——以計劃價格為基本特征的限制性市場和以議價、浮動價、自由價格為基本特征的非限制性市場。姜月忠和阿巖[19]認為,中國既是從農村農業向城市工業結構轉型的發展中國家,又是一個從計劃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轉軌的雙二元轉型國家。而厲以寧[20]則從城鄉分割戶籍制度、農村耕地市場化配置、農民宅基地置換交易、農民承包地和宅基地的承包抵押和農村向城鎮遷移人口的最低社會保障等方面,討論了二元體制的束縛及對其改革釋放的活力。中國經濟學研究一方面需要從定性的邏輯上認識中國體制轉軌是瞬時轉軌,還是特長時期的漸進式改革;是整體轉軌,還是一部分一部分地改革;發展方面是結構性的轉型進程,還是包括體制轉軌的雙二元變動過程。另一方面需要從定量的邏輯上建立分析二元體制經濟運行、發展和增長的數理邏輯框架和方法。
從20 世紀70 年代起,中國、蘇聯和東歐等計劃經濟體制國家都進行了向市場經濟體制的轉軌。除中國以外,俄羅斯、東歐和中亞諸國大都采用薩克斯瞬時轉軌方案,一般在1—5 年內實現了體制從計劃到市場的轉型。雖然也有轉軌經濟學,但在轉軌方面采用的是先需求管理再放開市場的學理。由于瞬時轉軌,既沒有轉軌經驗積累,也沒有制定未來長期政策去探討和形成體制轉軌與經濟增長之間學理分析的邏輯和方法。
從邏輯上看:首先,中國進行的是漸進改革和三階段轉軌。與蘇聯和東歐一些國家相比,中國在體制上沒有采取瞬時轉軌方案,而是走了一條“先增量后存量、先試點后推廣和先沿海后內陸”的漸進轉軌的體制改革道路,是一個疆土、人口、經濟特大規模國家的特長周期體制轉軌過程。主要經歷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1978—2000 年,從計劃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松動、發育和擴大階段。第二階段是2001 年至黨的二十大召開之前的計劃向市場轉軌,表現為并存和膠著階段。第三階段是黨的二十大強調堅持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改革方向,以此為起點,繼續推進市場化改革,到2035 年實現二元體制的并軌階段[21]。其次,體制改革中轉軌內容有先有后,有的改革還沒有開始。一是承認個人和企業的物質利益,產品市場化改革基本完成。公社和生產隊的解體,農業形成獨立的家庭經營,允許和鼓勵鄉鎮企業發展,擴大國有企業自主權,初步形成了市場競爭的主體;農民自主銷售收入、職工計件績效工資、企業可以自留一部分利潤,追求經濟利益成為農民、鄉鎮和城鎮企業職工、城鄉企業的競爭動機。而產品市場銷售,實際上也使農村的勞動力和土地要素實現了市場化投入。二是先后推進要素市場化配置改革,各要素完成程度不一,配置體制二元并存。①城鎮國有和集體企業資金有償使用,國家撥款改為銀行貸款,20 世紀90 年代成立上海和深圳證券交易所,標志著中國資本市場的形成,但仍存在貸款和發展債所有制歧視問題。②20 世紀80 年代后期允許農民外出務工,90 年代國有企業用工進行能進能出、雙向選擇和合同聘用等市場化改革,但仍有戶籍管制等一系列障礙影響人口自由流動。③農村土地仍然實行征收轉移,地方政府從協議出讓到招拍出讓,形成了地方政府行政壟斷的土地市場,城鄉大部分土地資源不能由市場決定配置。三是除了城鎮居民住宅,城鄉土地和農村房屋資產化改革還未整體推進。20 世紀90 年代隨著外商投資進入和個體私營企業員工住房需求,開始了工商和住宅用地有償出讓,工商用地可以并入會計核算成為企業資產。而1998 年進行城鎮住宅商品化改革,按現有住宅成本價出售給職工成為其家庭資產,新增住宅由房地產商開發建設并市場化銷售。城鎮居民所有的住宅,可以在二手房市場交易。但是,農村居民住宅、農村各類土地和城市中相當數量的土地,禁止在一二級市場交易,仍然是沒有價格的生活資料和生產資料[22]。
特長周期二元經濟體制一個最為基礎的變量是體制扭曲差值。由于橫向市場機制調節與縱向計劃行政管理在資源配置數量、信號和可行性等方面造成的扭曲,一些扭曲可以通過競爭主體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動機和行動加以糾正,如民營企業通過掛靠國有企業或通過國有企業財務公司,克服貸不到款和貸款成本高的困境,但仍然要支付一定的變通成本。然而,如農民進行二三產業創業得不到建設用地指標,勞動力要素不能與土地要素相結合的扭曲則無法糾正。這使得社會經濟動態運行中存在市場競爭條件下各類標準值(y)與計劃管理狀態下相應扭曲值(x)。二元體制各類扭曲常態化存在,而標準值與扭曲值的差值(z)是分析二元經濟運行重要的核心變量。在算式中本文將其內生表達為(y-x),因為市場化改革,往往是一個x值向y值趨近的變動過程。
扭曲意味著要造成資源損失。從經濟增長的資源、要素和需求三個方面來看,或者由于不允許土地和房屋交易,失去了資源財富化的溢值;或者由于生產要素投入達不到產出標準值,發生了工資、利潤和地租方面的損失;或者由于遷移管制造成了本來應到高收入地區的人口但被滯留在農村中使收入和消費水平降低。
其中,LOS為損失,RES為資源。
2021 年,銀行貸款利率一般為4.50%,市場經濟調節的民營企業如果資本利潤率達不到5.00%,則會陷入關閉、停業止損或停止投資。國有企業資本總規模為311 萬億元,資本平均毛盈利率為1.45%,則利潤率差值為3.55%,資本的年產出損失為資本總規模311萬億元×利潤率扭曲差值3.55%=11.04萬億元。
資源、要素和資產發生功能方面的損失,一方面意味著投入浪費和低效率,另一方面也意味著一部分資源和要素處于閑置狀態,一部分居民的消費需求沒有變成有支付能力的需求。其實,這也可以看成是二元體制扭曲性剩余。
其中,SUR為體制扭曲閑置或剩余的資源。仍以國有企業資產投入產出為例,低效率造成的產出損失是11.04 萬億元/資本利潤率市場標準值5.00%=220.8 萬億元。也就是說,國有企業311萬億元資產中,因浪費閑置和低功效工作的占71.00%,是體制扭曲性剩余資產。
改革是扭曲值向標準值的逼近。從供給方面看,土地和房屋的資產化改革,發生了從禁止交易無價格到放開交易市場價格的釋放;推進國有經濟、銀行和直接融資體制改革,使國有企業資本利潤率從1.45%提高到5.00%,釋放生產力潛能。而從需求側看,改革戶籍管理、土地征收和住宅供給等體制扭曲,使城市化、土地收入農民分配比、居民房價收入比等體制扭曲值向市場經濟中的標準值逼近,可提高居民收入水平,成為有支付能力的消費需求潛能。因而市場化改革實際是對禁錮在體制扭曲中的經濟增長潛能、財富增值能力和消費需求能力的釋放。資源、要素、分配和消費體制改革與經濟增長之間的內生數量變化關系算式為:
其中,G為GDP,Δ Gs為資源、要素和需求能力市場化改革的增長潛能,mi為體制改革強度,i=1,2,3,…n,∑mi=1,n為改革年數。
在沒有受到行政干預的市場競爭經濟體制下,生產、財富、收入和消費領域許多關鍵參數可以看成是標準值,而計劃經濟或者二元經濟體制中,由于體制和信號扭曲,作為一種結果,它們呈現為扭曲值。其差值實際上反映的是經濟資源配置、財富價值、收入分配和消費流程的扭曲程度。可以將高水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發展水平、生產效率、資源資產化率和分配結構比率等標準值與這些方面的扭曲值,以對標效率等差值原理,將z 或(y-x)作為內生變量置入國民經濟供給和需求函數中。本文能夠內生地刻畫和觀察扭曲程度及其損失,以及體制改革糾正扭曲釋放的各類潛能,從數理方面解決特長周期二元體制國家無法建立市場化改革與經濟增長內生計量關系的難題。
前已述及,簡單地用假定市場經濟場景的Solow 增長模型和投資與消費增長模型,來解釋中國經濟增長歷史和仿真推演未來經濟增長存在兩個問題:其一,在學理上淹沒了改革開放對1978 年以來經濟增長的巨大貢獻。其二,無論是從供給側勞動力和資本增長前景推算,還是從需求側固定資產投資和居民消費需求變動趨勢推算,如果客觀地估計TFP,都無法仿真未來中國中高速經濟增長。因此,迫切需要尋找一種內生的、解釋過去和推演未來經濟增長新潛能的學理方法。
由于二元體制經濟與一元市場經濟不同,在用生產函數增長模型分析供給側經濟增長時,從計算邏輯上看,除了前述的基礎數理邏輯外,還需要做三個方面的工作。
市場經濟場景中的自然經濟增長率,也稱潛在經濟增長率,指在充分利用各種資源的條件下,充分就業且不發生通貨膨脹的GDP 增長率。當實際或名義經濟增長率高于自然或潛在經濟增長率時,會發生不同程度的流動性泛濫和通貨膨脹;反之,則會發生不同程度的通貨緊縮和失業。市場經濟蕭條時期實際經濟增長率低于潛在經濟增長率,原因在于貨幣持有偏好而造成的流動性不足。要使實際經濟增長率達到潛在經濟增長率,只能是通過實施擴張性經濟政策加以刺激。也就是說,釋放經濟增長潛能在于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補充經濟體系內循環的流動性。
而二元經濟體制場景與市場經濟體制場景不同的是,順其自然的經濟增長率往往低于潛在經濟增長率。因為在二元體制經濟中,一部分生產能力、財富價值和需求潛能被禁錮在體制扭曲之中,無法用市場經濟中的財政赤字和擴張性貨幣政策釋放出來。例如,財政赤字刺激并不能釋放因戶籍管制而淤積在低收入農村中的剩余勞動力,寬松的貨幣政策也不能提高因體制成本太高而造成的低資產利潤水平,赤字和降低利率政策也不能盤活土地計劃行政管理和禁止市場交易配置而閑置的各類土地。因此,二元體制扭曲下,可以將a 和b 看成是部分可替代,部分不可替代,但模型中沒有體制扭曲值向市場標準值的轉化,因而在此將Solow 增長模型作為一種體制既定和不變的算式。二元體制自然經濟低速增長模型為:
其中,Δ Gn為體制不變情況下的新增GDP,Δ At為廣義技術進步TFP 增量,W 為勞動力,K為資本,Δ W為新增勞動力,Δ K為新增資本,a為勞動產出系數,b為資本產出系數,a+b=1。
需要說明的是,在二元體制自然經濟增長狀態下,如果創新方面純粹由計劃體制管制和安排,教育不適應創新需要、人才配置不合理、知識技術產權不明、投入資源浪費和利益分配平均化,加上生產方面要素投入產出效率低下,很可能會導致低水平甚至是負的Δ At/A增長。
因此,在二元經濟體制中,自然經濟增長率低于潛在經濟增長率是一種常態。只有外在地推動改革,不斷地改革體制,釋放禁錮在體制扭曲中的生產能力、財富價值和需求潛力,才能使低自然經濟增長率接近各方面條件允許的潛在經濟增長率。
認識和定義特長周期轉軌國家存在體制改革TFP。在高水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下,TFP主要來自教育普及深化、科學知識進步、人力資本積累和新技術推廣應用。但在二元經濟體制轉軌國家,市場化經濟體制改革形成的TFP主要來源于資源和要素市場化配置使生產率提高和土地和房屋資產化從零到市場價格的溢值。從全球主要市場經濟國家的歷史數據來看,TFP增長趨勢是一條波動幅度不大且比較平緩的曲線。據佩恩世界表和羅格寧根大學團隊計算結果,①數據來源:佩恩世界表(Penn World Table,PWT10.0);格羅寧根大學網站(www.ggdc.net/pwt)。1974—2019 年,美國、日本、法國、英國和德國的TFP 年均增長率分別為0.59%、0.51%、0.72%、0.58%和1.04%。據亞洲生產率組織的研究數據顯示,②數據來源:亞洲生產率組織(Asian Productivity Organization)網站(www.apo-tokyo.org)。1978—2018年,美國、日本和韓國TFP的年均增長率分別為0.90%、0.79%和1.04%。據Jones[2]的研究數據顯示,1980—2000年,歐洲和美國TFP 年均增長率分別為1%和0.9%,據此他質疑創新會加速經濟增長的觀點。因為他發現,在此期間歐洲和美國研發人員投入的增加并沒有使TFP 增長幅度提高,21 年間研發人員向上向右的研發投入增長曲線并沒有形成推動TFP也向上向右的增長曲線。菲斯佩奇[3]認為,TFP的增長是波動幅度較小和長期平緩變動的曲線。從歐洲、美國和日本46 年TFP 增長趨勢看,幾乎與橫軸平行甚至略微下降的曲線。
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的TFP增長率遠高于發達市場經濟國家的TFP增長率。
據東北財經大學國民經濟工程實驗室計算,1978—2021年,中國TFP增長率為3.32%。從國內外一些學者和研究機構的數據看,TFP 增長率大致位于3.00%以上的水平。如周紹森和胡德龍[23]的數據顯示,1980—2007 年,中國TFP 年均增長率為4.59%,對同期GDP 增長的年均貢獻率為45.62%;亞洲生產率組織的數據顯示,1978—2018 年,TFP 年均增長率為3.67%,對同期GDP 增長的平均貢獻率為38.59%;孫琳琳和任若恩[24]的數據顯示,1981—2002 年,TFP 年均增長率為3.15%,對同期GDP 增長的平均貢獻率為32.18%。這并不意味著中國的創新能力要比各發達市場經濟國家強,而是1978 年以來除了廣義技術進步TFP,還有很大比例是市場化經濟體制改革形成的TFP增長率。
綜上所述,從全球主要經濟體長周期的歷史來看,在大規模物質生產的工業化中后期和后工業化階段,廣義技術進步TFP 增長率變動趨勢是一條在0.5%—1%之間平緩并略微下行的曲線;而TFP在二元體制轉軌國家,不僅有廣義技術進步的TFP,更重要的是還有體制改革TFP。
1.體制改革模型構建及計算結果
厘清過去中國經濟增長奇跡的來源,有助于清晰地分析為什么1978 年以來的44 年中,在固定資產投資和就業勞動力增長大幅度下降的情況下,GDP 年均增長率反而比改革開放前的1957—1977 年提高了4.24 個百分點。需要指出的是,除了產品和要素市場化形成的生產率提高和城鎮住宅從零到市場價格的溢值外,地方政府征收并出讓土地從零到市場價格的溢值,也是中后期支撐經濟中高速增長的重要來源。改革開放以來要素配置市場化、城鎮住宅商品化和出讓土地資產化改革釋放的經濟增長率為:
其中,Δ Gr為體制改革新增的GDP,Δ Ae為要素市場化改革新增TFP=總TFP-Δ At-Hc×R×PH×(1—0),Hc為城鎮住宅面積,R 為城鎮住宅交易率,PH為城鎮住宅交易價格,Ls為出讓土地面積,PL為土地價格,(1—0)為實現交易、禁止交易或者沒有交易。
農村土地在禁止交易時,其價格為零。地方政府以零價格從農村和城郊集體征收土地,又在區域行政壟斷市場上出售,使這部分土地發生了從零到市場價格的溢值,并通過各種渠道形成對GDP 的貢獻。從分配法GDP 核算看,零到市場價格的溢值進入了地方政府的收入;從支出法GDP 核算看,購買土地使用權的投資者支付了土地出讓價款;從生產法核算看,土地出讓金應不應該進入GDP 核算,學界有兩種不同的觀點。但是,筆者認為,從實際的經濟運行和國民經濟核算看,土地出讓金已經進入GDP 核算。第一,因為在1978 年以前,國民經濟統計和核算分類中沒有房地產行業,而到2020年其增加值占GDP 比重上升到7.2%,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土地出讓金的貢獻。第二,由于工廠、物流倉儲和物業公司等的建筑物與土地分不開,出讓金以資本利潤和折舊等進入了GDP。從生產法的行業核算看,改革開放初期沒有商業銀行和資本市場,也沒有金融行業分類,但到2020年金融行業增加值占GDP 的比重達到8.2%,其中一部分是地方政府開發土地貸款、用地者購買土地支出和居民購買房屋貸款支付的利息。
從價格作用微弱的自然經濟向價格機制充分發揮作用的市場經濟轉變,零價格土地和房屋資源的價值發現和財富化是其重要的內容。而土地和房屋這種原先無價格資源的價值化和財富化必然伴隨著貨幣和債務的深化。從貨幣供應方面看,與土地和房屋出讓開發建設銷售有關的M2 供應規模占總M2 余額的比重,從1998 年的12.48%上升到2020 年的37.80%;房地產行業債務和居民房貸債務占國民經濟總債務的比重從不到5.00%上升到2020 年的47.28%[25]。因此,改革開放以來國民經濟增長的核算模型為:
1978—2021 年,根據GDP 年均增長率為9.24%計算,第一,以改革開放前TFP 年均增長率為-1.21%計算,1978年及以后的廣義技術進步由負轉正,年均增長率為0.8%;要素市場化生產率提高和城鎮住宅資產化溢值分別獲得了年均1.99%和0.53%的改革TFP 增長率,土地出讓資產化帶來了年均2.57%的GDP 增長率,體制改革合計GDP 年均增長率為5.09%;總經濟增長率的76.62%來自于1978年以來的經濟體制改革。其次,即使假定1978年以后經濟政治社會穩定,年均0.8%的TFP 增長率屬于自然增長率部分,要素市場化、城鎮住宅資產化和出讓土地有償使用三項改革形成的新增長潛能,對1978年以后GDP 增長的貢獻率也達到了55.09%。可以說,沒有改革開放,就沒有中國經濟增長的奇跡。
2.改革與增長的供給側仿真模型
在二元經濟體制的生產投入中,扭曲不可糾正表現為一系列不同動態的差值,而經濟體制改革形成增長潛能的計算,實際是對扭曲差值與體制剩余的乘積和的集成。
勞動力要素配置扭曲差值為yw-xw。如在城鄉勞動力配置方面,從事農業生產收入與外出務工收入的差值,發展水平相近國家農業就業勞動力比率與中國農業就業勞動力比率的差值,勞均耕地種糧年收入與外出務工年收入的差值,農村農民工本地務工收入與進城務工收入的差值,以及國家管理者、國有企事業單位和社會秩序安全等勞動力配置差值等。
資本要素配置扭曲差值為yk-xk。在二元體制國家的非國有和外資企業中,不存在體制性資本剩余問題,體制性資本閑置浪費主要存在于壟斷程度高和競爭性差的國有企業之中,而資本利用率差值表現為其權益資本利潤率和借貸資本利息率遠低于民營企業。
土地要素配置扭曲差值為yL-xL。土地作為生產要素,在農業用地的規模較大,雖然用墨西哥1993 年農村土地體制改革前后的產量增長可以推算出改革前體制性剩余土地數量,但農業用地產量增長的增加值占GDP 比重微乎其微。因此,模型中的土地變量分別用可經營可交易建設用地作為變量,觀察用地的閑置剩余率。
土地和房屋資產扭曲差值為ys-xs。由于發生交易扭曲的房屋目前只是農村住宅,還有不允許交易的城鄉土地,其標準值與扭曲值之間是有市場和有價格與無市場和無價格的關系。因此,ys-xs= (1—0)。
將資源利用價格和要素利用比例的標準值和扭曲值作為內生變量,設置各自的改革時間和每年不同幅度的潛能釋放,則資源資產化與要素市場化配置改革形成的供給側新增潛能為:
其中,Grp為未來供給側結構性改革GDP增長潛能,Lv為農村土地面積,Lr為農村土地交易率,PL為農村土地價格,Hv為農村房屋面積,Hr為農村住宅交易率,PH為農村住宅交易價格,a+b+c=1。
而GDP總增長率為自然增長率式(5)加改革開放釋放的增長率式(8),如式(9)所示:
這里需要說明的是,n是改革時限的安排,也許是5年,也許是15年,……,可以有多種選項,決定于每一改革事項的先后順序和時間長短。而m則是當年安排改革的強度參數,即被釋放的體制性剩余在某時段中占總剩余的比重。如產品市場化和勞動力要素市場化改革使增長潛能在短時期內爆發式釋放,而土地和房屋資產化改革對增長潛能的釋放較為平緩和持久。但從前三次大力度改革對經濟潛能釋放的增長曲線看,結果為經濟增長呈倒V型,實際是改革強度系數m作用的一種倒V型奇點式分布。
前文分析了如何改革才能使中國供給側的經濟實現中高速度增長。但是,即使中國未來供給側的經濟年均增長率會保持在5%以上,沒有“就業創業—收入分配—支出消費”體制的改革,加之有收入和有支付能力經濟主力人口的收縮,需求側能給供給側年均5%以上的增長率提供足夠的市場容量嗎?回答可能是否定的。從國民經濟核算來看,有生產、分配和消費(生活消費和生產資料消費)三大數量池。就國民經濟循環體系而言,“生產—分配—消費”之間需要在數量和結構方面相平衡相對應,否則,從供給與需求的總量平衡來看,或者出現通貨膨脹,或者發生生產過剩;從結構來看,會造成建設和生產與生活消費的失衡,居民消費需求長期不足,經濟增長缺乏需求的拉動力。
GDP 中投資與消費的比例,實際反映投資與消費內在的循環關系。二元體制扭曲的特征是,由于干預人口、阻礙遷移及分配和消費等體制扭曲,造成了居民收入和消費占GDP 的比重不斷下降。政府干預和調控投資需求,居民主導消費需求,前強后弱,導致投資與消費失衡,逐步使居民消費需求對經濟增長的拉動力減弱。
在國民經濟需求側的核算中,國民生產總值GDP=a×消費C+b×資本形成額I+f×凈出口E。進一步分析,總消費C=居民消費Ci+政府消費Cg。從中國二元體制的經濟變動看,20 世紀后20 年的需求主要由改革開放后快速提高的居民消費、外資和國內制造業投資和交通電力基礎設施大規模建設投資構成;而20世紀和21世紀之交,城鎮住宅商品化改革、中國加入WTO、歐美企業外資大規模進入中國,中國的需求結構發生了變化:跨國公司制造業投資、出口占GDP比重上升,城市的住宅建設和居民購買住宅支出等需求旺盛,居民收入和居民消費占GDP 的比重卻逐年下降。從21 世紀第二個10 年的經濟運行狀況看,居民收入比重下降造成了消費支付能力弱化,高房價使住宅投資對消費產生擠出效應,再加上經濟主力人口增長相對下降,居民消費需求不足越來越成為生產過剩的主要原因。由于收入分配慣性和人口增長相對較大的下行壓力,未來居民總需求不足可能會成為需要解決的長期性重大問題。特別是需要通過分配和需求側的改革和開放,疏通和擴大居民消費需求的流量。
從分配法方面看,GDP應當等于居民收入、企業收入和政府收入之和:
其中,GDPr為收入法核算的GDP,MI為居民收入,ME為企業收入,MG為政府收入。
那么,中國二元體制消費需求的問題出自哪里?今天形成的總需求收縮,與20 世紀80 年代中期以后居民收入占GDP 的比重逐年下降有關。從國際主要國家居民收入占GDP 比重來看,標準值應當在60%—65%。則有二元體制扭曲總模型:因居民收入占GDP比重下降,消費需求下行和市場消費需求的收縮規模為:
其中,-Dmi為居民收入分配占GDP比重的扭曲造成的消費需求損失,(ymi-xmi)為居民收入占GDP比率的標準值減去實際扭曲值,MIR為居民收入消費率,CIR為GDP的霍夫曼比率。
人口生育干預、人口遷移管制、土地出讓交易分配扭曲和高房價四大原因疊加,造成的消費需求損失,從供給方面看就是產品生產的市場容量被壓縮。這種居民消費需求收縮年年發生且加劇,但是生產能力,特別是廠房、機器、生產線等不能及時出清,形成的GDP產能過剩率為:
其中,GSR為GDP產能過剩率。
1.受前20年生育管制影響的居民消費需求收縮
20 世紀70 年代后期,為了控制人口數量增長過快,中國對人口生育進行了計劃管制。本文用與中國發展水平和發展階段相近的11 個沒有采取計劃生育國家前20 年人口自然增長率作為標準值,與中國同階段人口自然增長率相比存在著較大的差值。從人口生育干預對經濟的因果影響看,前20 年人口自然增長率深刻影響后20 年“勞動人口—創業就業—收入分配—有支付消費能力”的邏輯鏈,生育管制下居民消費需求收縮規模可表示為:
其中,-Ci1為因前20 年生育管制造成的消費需求損失,POt-20為20 年后的總人口,ypo為未實行計劃生育國家20年前人口自然增長率標準值,xpo為中國20年前人口自然增長率扭曲值,IMa為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WR為人口勞動參與率,W為總就業勞動力。
2.戶籍管制體制下居民消費需求收縮
發展中國家的二元結構轉型,是人口和勞動力從低勞動生產率的農業和農村向高勞動生產率的非農業和城市轉移,也是其收入和消費水平不斷提高的過程。而戶籍管制限制人口在城鄉之間自由遷移,導致城市收入水平與農村收入水平差距拉大。將與中國國際發展水平和階段相近國家的城市化水平作為標準值,中國城市化水平作為扭曲值,同時根據城鄉收入差距計算收入扭曲差值,則戶籍管制情況下居民消費需求收縮規模可表示為:
其中,-Ci2為人口遷移體制扭曲造成的居民消費需求收縮規模,PO為總人口,ycr為未進行戶籍管制國家的人口城市化比率,xcr為中國人口城市化比率,IMcy為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IMcx為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MIRc為城鎮居民收入消費率。
3.土地收入分配扭曲造成的農村居民消費需求損失
原有體制下的農村土地禁止交易,向城市配置的建設用地由地方政府從農村城郊集體征收并向用地者出讓,所獲土地出讓收入中的97%以上歸地方政府所有。一般市場經濟中,不同所有者之間進行土地交易,土地所有者出讓土地獲得收入,政府收取一定比例的稅收。這里有兩個差值:一個差值是在地方政府平臺上土地交易有市場有價格,與農村土地交易無市場無價格的差值,即1—0 的差值;另一差值就是市場經濟國家對土地交易政府征稅的標準值,與中國目前體制下土地出讓收入在政府和農民間分配的扭曲比例。則農村和城郊農民集體土地出讓收入分配扭曲造成的農村居民消費需求收縮為:
其中,-Ci3為土地出讓收入分配扭曲造成的農村居民消費需求損失,Lv為出讓土地面積,PL為出讓土地價格,(1—0)為農村土地禁止交易無市場無價格與出讓土地有市場有價格差值,yt為市場經濟土地交易稅收標準值,xt為二元體制交易政府收入比例,zc為集體提留比率,MIRsv為農村居民資產性收入消費率。
4.高房價轉移居民收入從而擠出居民消費需求
城鎮住宅開發、建設和銷售單一渠道體制扭曲導致中國房價收入比遠高于合理范圍,這實際是對居民收入的一種轉移。將中國體制扭曲下房價收入比作為扭曲值,將市場經濟多元住宅供給和世界公認的合理房價收入比作為標準值,則高房價下居民消費需求收縮為:
其中,-Ci4為高房價擠出的居民消費需求,Hc為房地產開發商商品住宅銷售面積,PH為商品住宅每平方建筑面積價格,Dh為個人住宅貸款余額,Rh為居民房屋貸款利率,yu為聯合國人居組織提倡房價收入比,xc為中國房價收入比。
中國目前經濟增長下行的主要成因不是供給側的生產能力不足,而是總需求不足,其中最重要的是居民消費需求相對收縮。因此,如果僅從供給側發力去產能,那就是認可和允許經濟增長下行;而從需求側擴大生產增長的市場容量,才是穩定經濟實現中高速增長的關鍵。
首先,從需求總量看,主要問題是居民收入占GDP 比重過低造成居民有支付能力的消費需求不足。因此,總體的方向是對外適當放開移民、改革戶籍管理制度、改革土地交易和住房供給等方面的體制,在n 年中使扭曲值x 向標準值y 靠近,提高居民收入占GDP 的比重,擴大有支付能力的居民消費需求,所獲得的經濟增長潛能為:
其中,G為國內生產總值,Gdi為改革扭曲的居民收入分配和消費體制新增的GDP。
其次,從影響居民收入及消費需求的四大原因看:一是人口從生育到成為勞動力,一般需要20 年的時間。即使徹底放開生育,20 年間在生產方面也無法補充前20 年造成的勞動力缺口,在需求方面也無法成為有消費能力的支付者。二是改革戶籍管理及其附加的子女教育、購置房車、住房供應和社會保障等體制,促進人口從低收入的鄉村和區域向高收入的城鎮和區域流動,會顯著增加居民的消費需求。三是叫停零地價征收農民土地和地方政府壟斷出讓及獲得交易收入的體制,農村土地同地同權同價進入建設市場,農民獲得土地收入,政府收取相關稅收,從而增加農村居民收入和有支付能力的需求。四是放開農村住宅交易,城鄉人口雙向流動,會形成消費需求的溢出效應。農村到城鎮的遷移人口,可以獲得額外的交易收入,既可以替代完全由務工收入支付的一部分購房首付和房租,也可以以此為本創業經營獲得收入,從而增強進城農民的消費需求能力。而城鎮向城郊和農村流動的居民,可以將原有的房屋出售或者出租,在農村購買價格較低的住宅,從而增加城郊和農村居住人口的消費能力和規模。五是將住宅僅由房地產開發商銷售的體制,轉為由居民家庭、居住合作社、企業、房地產開發商和地方政府投資建設供給及租售并舉的多元供給體制,使目前10以上的居民收入房價比降低到6以下,增強居民的消費需求能力。因此,需求側居民收入和消費體制改革獲得的GDP增長潛力為:
其中,△Gcr為需求側居民收入和消費體制改革獲得的GDP 增長潛力,Lr為農村各類土地交易率,PL和PLH分別為農村土地和住宅交易價格,Hv為農村住宅面積,Hvr為農村住宅交易率。
式(18)需要說明的是,放開人口遷移、城鄉雙向流動和推動市民化的城市化,其增長潛能的爆發與戶籍等體制放開有關,因此,有當年放開的強度系數m;而農民獲得土地交易收入、農村住宅交易收入和減少居民購買住宅被轉移收入,則取決于當年土地和房屋的交易量。
需求側加上居民收入分配和消費體制改革增長潛力的總經濟增長率為:
本文按照上述數理邏輯關系,對21 世紀以來經濟下行的總需求不足問題進行了總量和四個方面的分析;對比和尋找了生產、需求和資產三類標準值和扭曲值及其差值,以此估計未來禁錮在體制扭曲中的生產、需求和財富在增長方面可以利用的體制扭曲性剩余——經濟增長潛能;從經濟增長的供給和需求模型計算了未來推進改革可獲得的經濟增長潛能。
從問題導向方面講,目前經濟增長下行的主要壓力來自于總需求乏力,其中最為主要的是居民消費需求不足。前面已述,從居民可支配總收入和消費總支出占GDP 比重看,中國的扭曲值分別為45%和30%,世界主要國家標準值分別為65%和50%,扭曲差值均為20%。2021 年居民因前20 年生育管制、人口市民化遷移受到阻礙、土地交易收入分配扭曲和高房價轉移造成消費需求不足,導致了產能過剩規模為GDP的11%左右。
各方面差值的計算是仿真的關鍵。一方面,扭曲差值造成生產能力、財富溢值和消費支出的損失和收縮;另一方面,其閑置的體制性剩余也是未來增長的潛能。2020 年各領域的標準值和扭曲值。首先,生產領域標準值和扭曲值:轉軌國家和中國宏觀稅負率為(29.1%—33.11%),民營企業與國有企業資本平均利潤率(5.00%—1.45%),權益資本利潤率(5.5%—1.64%),發展水平相近國家與中國勞動力農業就業率(9%—24%),土地要素市場化配置(1—0)。其次,土地房屋資產化方面標準值和扭曲值:城鎮居民住宅與農村居民住宅(9 980 元/建筑平方米—0),政府出讓土地與農民交易土地(148 萬元/畝—0),城鎮投資建設用地與農村農民二三產業用地(1—0),地方政府交易土地與非地方政府交易土地(1—0)。最后,居民收入和消費領域標準值和扭曲值:20年前無計劃生育國家與中國人口自然增長率(1.63—0.76%),無遷移管制發展相近國家與中國人口城市化率(80.89%—63.89%),市場經濟國家與中國土地交易地方政府分配比率(30%—97%),聯全國人居組織倡議與中國房價收入比(6—10.79)。可以看出,這三個方面還存在著大規模的體制剩余。
體制扭曲性剩余,實際是體制扭曲禁錮在生產、財富和消費領域中的潛能,通過體制改革將其釋放,是供給和需求方面增長的基礎。
1.生產要素領域體制剩余
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深化要素市場化改革,健全資源環境要素市場化配置體系,著力提高全要素生產率。中國要素市場體系尚不完善,土地、勞動力、資本等要素都存在一定程度的扭曲。體制性剩余勞動力規模達19 121 萬人,占總就業勞動力的25.47%;體制性剩余國有債務和權益資產規模達122.34 萬億元,占社會總經營性非金融資本的19.32%;體制性剩余經營性和可交易建設用地規模達19 178 萬畝,占總經營性和可交易建設用地的36.81%。未來15 年,如果通過構建高水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來盤活被禁錮在體制扭曲中的這些剩余要素,會帶來年均1.52%的增長潛能。
2.土地和房屋資產化領域體制性剩余
未來中國可以資產化的農業用地有88.93 億畝,資產價值397.36 萬億元;城鎮和農村有可交易土地51 794萬畝,資產價值為349.13億元;農村還有95.60億平方米住宅,資產規模為98.47萬億元。在一定的交易率和土地升值率下,未來每年可獲得年均1.19%的增長潛能[26]。
從供給側總的經濟增長情況來看,要素市場化改革將使獲得年均1.52%的增長潛能,土地和房屋資產化改革將獲得年均增長1.19%的增長潛能,調水增加土地可獲得年均0.32%的增長潛能,供給側移民勞動力增加和引進外資可獲得年均0.18%的增長潛能。
從需求側總的經濟增長情況來看,在未來15 年,首先,推進人口市民化進程,促進人口在城鄉雙向遷移,激活和釋放雙向支付能力。其次,土地和房屋資產化改革使農民以地為本創業并獲得財產性收入。最后,形成個人家庭、居民合作、企業單位、政府建房、房地產商建售和租售并舉的多元化住宅供給,降低房價收入比,可對GDP 增長分別帶來年均0.50%、0.42%和0.89%的需求拉動潛力。對外開放方面,如果適當放開移民,年引進250萬人口。或者適當擴大對外貿易交流,增強出口競爭力,可對GDP增長分別帶來0.63%和0.77%的拉動潛力。
未來若推進要素和資源市場化改革,深化居民收入分配和消費體制改革,進行調水增地,加大開放力度,使供給側和需求側的生產和需求潛能相均衡,則可達到年均3.21%的生產潛能和市場需求潛力,再加上年均2.45%的自然經濟增長率,最終總經濟增長中位速度將達到年均5.66%的水平,在保持經濟體系穩定的局面下,中國完全可以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發展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