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讀《越韻五聲》

青山

書名：《越韻五聲》

作者：陳榮力

ISBN：978-7-5526-4437-1

裝幀：平裝

頁數：291頁

出版社：寧波出版社

出版日期：2022年2月

作者陳榮力是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浙江作協全委會委員、紹興市作協副主席，長期從事散文寫作，已在各大著名刊物發表散文作品150余萬字。長篇傳記《大道之行——胡愈之傳》入選浙江省社科規劃重大研究工程；散文新著《越韻五聲》于2021年經公開評審，列入魯迅故鄉作家文庫（第3輯），是第3輯四本書中唯一的散文集，于2022年2月正式出版。

冬日午后，當我坐在案前輕輕地翻開軍綠色封面的《越韻五聲》時，敬佩之情油然而生。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文化學者劉孟達先生執筆的序——《以真善美賦能越地山水的空間意象》，對這本書做了全面、精到的點評，字字珠璣。隨著淡淡墨香飄入鼻中，一股貪念在我腦海閃出：“記住每一篇散文。”于是，我索性躲在書房大聲地朗讀起來，連續朗讀，沉浸在真善美的氛圍里，盡享著藝術饕餮盛宴。

《越韻五聲》由60篇非虛構精美散文組成，收錄了近10年來陳榮力在《人民日報》《光明日報》《文匯報》《解放日報》《浙江日報》等省級以上報刊發表的系列作品。全書約21萬字，按照中國傳統的五聲調試音階，編成5輯，分別為《宮·美食越調》《商·風物紹板》《角·歲月灘簧》《徵·人事宣卷》《羽·藝文調腔》。作者圍繞越地一帶的美食、風物、地理、人文和人物，對越地悠久歷史、燦爛文化、豐美物產和人文精神進行了別具一格的審視。

夜以繼日，整整花了10天讀完《越韻五聲》，我覺得作者以靈動的視角、深厚的情感、接地氣又不乏溫婉、細膩之筆觸，對紹興豐饒物產、悠久歷史、燦爛文化，以及與時俱進的人文精神作了生動、有趣的詮釋。篇篇佳作地域文化特色鮮明，質樸真摯、雅淡平和的心語文字，實現了文學性、思想性和文化性的充分融合，具有很強的文化美學特色。

連續數日，我靜坐書房如同獨享佳肴般逐一品讀各個章節。尤其是當朗讀完開篇《越地絕味霉千張》時，不禁垂涎欲滴。文中沒有華麗的辭藻，完全是質樸自然的心語流淌，讀來津津有味。譬如：“一份特別的菜肴：一疊疊像半塊麻將牌大小的千張片，或撒點鹽花清水蒸了，或鋪層肉末和著醬油攤著，那千張片水分充盈、色澤暗黃，一股霉稠稠、暖烘烘的豆香，隨著裊裊的熱氣鋪沿升騰開來。搛一筷入口，尚未及細嚼，那千張片早化作一團微酸、霉香、粉糯、暖烘的鮮氣，盈滿舌面牙腭，直奔喉嚨食道而去。初嘗者，對這份獨特的微酸、霉香往往一個激靈，或長吁一口，或打一個噴嚏；而熟稔和嗜好的，則齒舌生津、味蕾涌動，或嘖嘖贊嘆，或頻頻伸筷，直至把最后一點湯水倒入飯中狼吞虎咽下去……”字里行間，作者從視覺、嗅覺、味覺全方位地對霉千張的外形、氣味、口感進行細致入微的描述，語言真切樸實，給人親口細品、回味無窮之感。

閱讀本文，我深諳霉千張這種食物還是那在外游子對鄉情的寄托。例如：“我們偶爾給謝導帶一點土產，霉千張在必帶之例也是定規。對謝導來說，霉千張不僅僅是一味喜愛的故土菜品或一種熟稔的舌尖記憶，它更是謝導對鄉情的再塑和鄉愁的寄托。”

《釣黃鱔》一篇，父親在暗夜里悄悄尾隨其后的行為舉止，表達了那份深沉而厚重的父愛。例如：“‘誰啊？’當腳步聲響到面前的時候，我和阿興同時喊了起來。腳步聲停了片刻，接著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幾乎在聽到聲音的同時我也辨清了聲音，是父親！父親捺亮手電照了我們一下，有點尷尬地說：‘我知道你們去釣黃鱔，一起去怕掃你們的興，不去又不放心。’一剎那，我恍然大悟，自打張羅著釣黃鱔，怕父母阻攔，我的一切動作都刻意瞞著父母，父母也一直置若罔聞一般。原來他們什么都知道呀。”這段文字淋漓盡致地展現了父親樸實、寬厚、善良的品性。另外，《母親的越劇》《暗夜里，擱在床頭的鬧鐘》字里行間明晃晃地折射出舐犢之情。

朗讀《街角的肯德基》《五十知肩痛》讓我感知到平凡日子里溫暖陪伴，相濡以沫的夫妻之情。在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庸常、瑣碎生活中，每個人都難免有雜念。當讀到《兩瓶茅臺》時：“我都明白，那兩瓶茅臺讓酒柜上了檔次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是象征了主人的能力和社會關系。”簡短的句子把“我”的虛榮心顯露得一覽無余。

再如，妻子單位分房：“那天晚上回家后妻子問我：‘別人都在送禮，我們送不送？’我一時無語，且不說送了禮以后能不能分到二樓仍是一個未知數，就是送，憑我們的條件能送什么？壓抑的沉默里，我和妻子的目光都慢慢對準了三角酒柜中那兩瓶依然鶴立雞群的茅臺。見我嘆了一口氣，妻子便找出兩瓶茅臺的包裝盒，揩擦起上面的灰塵。”這些詞句的精準描寫讓讀者看到了新婚前買的兩瓶茅臺差點成了賄賂品。

“第二天晚飯后，我們正要拎著兩瓶茅臺出門，妻子的同事打來一個電話：‘房子已經定了，你們在一樓。’乍聽這消息我頗有點憤慨，妻子倒坦然：‘一樓也好，以后我們老了上下方便點，還省了兩瓶茅臺。’”這些文字展露了“我”與妻子當時的真性情。

再如，“作為夫妻，平常我們也吵架，但那場架確實吵得特別厲害，激憤之中我沖到酒柜前，抓起酒柜上的花瓶，欲狠狠地摔碎。閃入眼簾的那兩瓶茅臺突然讓我的手定格在半空，妻子趕過來搶奪花瓶，眼睛也看到了那兩瓶茅臺。我想，此刻妻子一定與我一樣想起了買茅臺回來時的那個下午，如注的大雨中，我們兩人如落湯雞一般互相攙扶著回家的情景。我們很快都偃旗息鼓了。”這些片段中可以清晰地洞見陳榮力毫不避諱地袒露自己真實的內心世界，新婚前買的兩瓶二兩半裝的茅臺，不僅給他和妻子在親朋與同事面前爭了一些面子，還成了夫妻間怒火中燒時的滅火劑。

可見，平凡生活里不是簡單的對或錯便可定論的。陳榮力正因賡續了周樹人的文豪風范，汩汩心語中才有類似的筆觸去破解人性。

朗誦《榧林秋語》時，有讓讀者身臨其境的感覺，一步一景，畫面感極強。文中作者描述了在會稽山香榧古樹群的所見所聞所思，向讀者展示了香榧秋收時節獨有的風光、場景：“信步山間古村，聆聽溪澗琮錚，穿越千年奇林，撿拾榧林秋語，置身采榧現場，感染淳厚民風，此當美，此乃福，我有幸與古村、奇林和珍果有了一次最具風情的交集。”從點到面，“在虬枝蒼勁、碩干連綿、濃蔭蔽天的香榧古樹群中穿行，我們或被扎根懸崖、筆立數仞的雄壯和偉岸所鎮服，或對立身陡坡、奇姿四逸的逶邐和狷狂所贊嘆……這樣的穿行是天地山野間的生命的觸摸，是野性原始里的時空跨越，更是對自然生態畫卷的詩意閱讀。”繼而用當地民間的一句俗語“老天爺賜予，老祖宗留下，勞動艱辛換來”，便自然而然地將畫面切換到一位站在蜈蚣梯子上采摘香榧的村婦“時而伸手，時而俯身、時而攀摘的動作和身影”上，給讀者呈現出香榧豐收，登高采摘，勤勞致富的美好畫卷。

在閱讀完《江南且聞菜油香》《江南水井》《釣臺秋瑟》后，深深體味到這些佳作與《榧林秋語》都有著異曲同工的美妙意境。

《替父親去看看那片土地》《白馬湖圖書館》《鄉野里的“小春暉”》等，篇篇佳作讀來，字里行間蘊含著作者對家鄉山水的熱愛之情，十分透徹地展現出了作者對家鄉的感懷與眷戀。不僅有《結對的孩子》敬老愛幼的仁愛之心，更有《大魚山上的鐵血英雄》《善哉，經元善》里體恤民眾，舍家為國的大愛情懷。

《遠去的磚瓦窯》《橋》《松陵鎮舊事》《夜銷店》等中，作者得心應手地把主觀情感和客觀環境融為一體，文中每一位人物都呈現出了真實的人性，有血有肉、情感飽滿，真實的文筆令讀者為之感動，從而進入深層次的思考。彰顯了作者書寫的精妙之處。

在《江南的春天》中，陳榮力為讀者展現出一幅巨大的瑰麗畫卷，杭州灣畔的田野里：“陽光、蛙鳴、白鷺、綠毯……而那鋪天蓋地的蛙鳴聲，如春天的歌唱和宣言，是如此的鮮亮、如此的蓬勃、如此的溢滿生機和活力。”又描述了海涂那一望無際的油菜花海：“……田疇之上、天地之間，有的只是這一片廣袤得連天接云，濃烈得讓人窒息、霸道得成為這個世界的主宰的金黃。風從海邊吹過來，天際盡頭一縷金黃緩緩起伏、慢慢滾動，接著金黃起伏，滾動得愈來愈大，愈來愈濃，很快凝成道，連成塊，涌成云，轉眼間那金黃就卷成金色的波濤，掀起金色的駭浪了……”繼而寫到四明山區結對的小女孩：“‘叔叔’，她一邊叫，一邊遞上一捧開得正旺的映山紅。”從突然見不著女孩的“怏怏離開”到“眼眶有點潮濕”，先抑后揚，起伏心緒，頓挫有致，讓“我”激動不已：“因為我知道我捧著的其實就是一個春天。”全文讀來讓人從大自然的春天寫到杭州灣畔人造的圍涂之春天，再點睛小女孩送的花束就是他手里捧著整個（人的）春天。全文讀來底蘊豐厚，引人入勝，自然而然中使精神得到升華。

當我初見題目《滴進水里的宿墨》，以為是陳榮力描寫一幅江南水墨畫卷的散文，因為他除了作家身份外，還是浙江省中國花鳥畫家協會會員，擅長畫梅蘭竹菊與鳥雀等。豈料僅僅讀個開篇段落我的心弦便與文中字句同頻共振！如：“但在上世紀七十、八十、九十年代，私人之間的借書和被借書，則幾乎是讀書人所難免的……而此中的最令人糾結和郁悶的，當然就是如黃永玉先生所言，借出的書猶如走失的狗，認不得回家的路了。”這段文字簡直是為我代寫一般。因2006年，買的《熱愛生命》等被一位同好者借走后，至今17年過去一直杳無音信。陳榮力的這篇心語佳作著實寫出很多讀者長期以來耿耿于懷的“書事”。不過，透過表象解讀《滴進水里的宿墨》可以清晰地看到作者善良的本性和寬廣的胸懷。這在《點點生病》一篇中，也能領略到作者的拳拳愛心。

《越韻五聲》折射出真善美的佳作還有許多，憑我的拙筆是遠遠涵蓋不了的。我邊讀邊想邊回味著，《江南佳肴醉魚香》《恰如美食臭豆腐干》《獨樹一幟咸燒餅》等膾炙人口的佳作，每一篇散文，無不折射出“題材真實、思想真切、情感真摯、人格真誠”的藝術向度。令人在閱讀中體味到《越韻五聲》實質上就是陳榮力老師借著他在工作生活中所遇到的各樣境遇，用筆尖繪制而成的、充滿紹興特色的一幅絢麗畫卷。

借著《越韻五聲》，陳榮力把這份真善美分享給了我們。他寫自己恰如向知心朋友吐露自己的心緒，沒有隱瞞或編造；他寫父親母親、友人都如實相告，以本來面目示人；哪怕寫點點咬人，他都不避不違。

文學是有靈魂、有生命的，在真實和坦誠基礎上融入詩情畫意與哲理，篇篇佳作讀來情韻悠長，是《越韻五聲》最可貴之處。真心感謝陳榮力老師的《越韻五聲》。

（編輯 汪愉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