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東京

十八大以來的這十年,黨中央堅持把解決好“三農”問題作為全黨工作的重中之重,打贏脫貧攻堅戰,歷史性地解決了絕對貧困問題,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推動農業農村取得歷史性成就、發生歷史性變革。
歷史是最好的教科書,實踐是最好的試金石。在新中國70余年農村改革之路中,這十年無疑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其中,有哪些彌足珍貴的實踐經驗和理論支撐?對于未來的農村改革,有何啟迪意義?
70余年農村改革弦歌不斷
從70余年的時間維度來看,我國農村改革大致上經歷了四個重大歷史節點。
第一個節點在新中國成立之初。彼時,我國采用的全民所有制和集體所有制發揮出了強大的動員能力,廣大農民通過投工投勞,興建了大量農田水利設施。這不僅鞏固了人民民主專政的國家政權,而且為我們在一窮二白的基礎上建立獨立的、比較完整的工業體系和國民經濟體系提供了制度基礎。
第二個節點是在1978年改革開放。要發展生產力,就必須改革。改革開放從農村拉開序幕,安徽小崗村農民率先實行“大包干”得到中央領導肯定后,各地農村一呼百應。
彼時我們推行的農村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就是把農村集體土地所有權與經營權分離,將土地經營權承包給農民,農民只要交足國家的、留足集體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由此可見,農村土地承包制改革,其實質就是賦予農民產品所有權。
第三個節點是2008年。受國際金融危機的影響,當年,有2000萬農民工下崗返鄉。而據有關調研報告,這2000萬人后來大多留在農村就業創業,并沒有再進城市。這預示著農村勞動力向城市流動已經臨近“劉易斯拐點”。
從國際經驗看,當一個國家城市化率超過50%,資本、技術、管理等要素就會轉向農業部門流動。據相關資料顯示,上世紀50年代美國就出現了這種現象;上世紀70年代,歐洲工業化國家以及日本、俄羅斯等國也相繼出現這種趨勢。
2010年,我國的城鎮化率已接近50%,2016年年底已達57.4%。由此可見,到了城鄉融合、要素流動,振興鄉村的階段。
第四個節點是十八大至今的十年。
十八大以來,中央多次強調: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難點在農村。我們既要有工業化、信息化、城鎮化,也要有農業現代化和新農村建設,兩個方面要同步發展。要破除城鄉二元結構,推進城鄉發展一體化,把廣大農村建設成農民幸福生活的美好家園。
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了20字的總要求: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
為此,中央又提出了四大配套舉措:深化農村土地制度改革,保持土地承包關系穩定并長久不變;深化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保障農民財產權益;構建現代農業經營體系,培育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加強農村基層基礎工作,健全鄉村治理體系。
需要指出的是,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的舉措與之前文件提出的雖相同,但含義卻不盡相同。比如,保持土地承包關系長久不變、保障農民財產權益、培育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等,以前主要是對農民講,是給農民吃定心丸;而黨的十九大報告重申,除了是對農民講,同時也是對城市的企業家講,目的是鼓勵企業家投資農業,大膽吸收農民承包地入股,成為新型農業經營主體。
據此分析,我們便可從三個角度理解鄉村振興戰略的深意。
從微觀來看,解決“三農”問題是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目標的關鍵所在,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當然需要振興鄉村。
從中觀來看,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有利于引導、支持城市資本下鄉,推進農業農村現代化,并通過振興現代農業確保國家糧食安全。
從宏觀來看,民族要復興,鄉村必振興。鄉村振興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重大歷史任務。
農村改革只有進行時,沒有完成時。站在新的歷史起點上,推動農業全面升級、農村全面進步、農民全面發展,根本還是要靠全面深化農村改革。
“三變”改革再啟農村改革大幕
近年來,隨著“三變”改革(即資源變財產、資金變股金、農民變股東)的持續深化,再次拉開中國農村改革大幕。
“三變”改革的核心要義是增加農民財產性收入。而要增加農民財產性收入,前提是讓農民有財產。從這個角度看,政府要推動資源變財產的用意很明顯,這不僅可以盤活農村資源,更重要的是,只有將財產確權給農民,財產才能變股金,農民才能變股東。
然而,需要注意的是,讓農民有財產,并不等于有財產性收入,有財產與有財產性收入是兩回事。
舉個例子,你投資1000萬元辦廠,一年下來若利潤為零,那么你的財產性收入就是零。同樣道理,即便農民有財產,但如果財產不增值,同樣也不會有財產性收入。
故筆者認為:要讓農民有財產性收入,還得讓農民的財產增值。
所謂財產增值,通俗地講,就是讓財產漲價。財產怎樣才能漲價呢?
美國經濟學家費雪在《利息理論》中論證說:財產價格是人們對該財產預期收入的貼現。用公式表示:財產價格=財產預期年收入/銀行年利率。據此公式,費雪曾作過這樣的分析:由于利率相對穩定,財產價格實際決定于財產的預期收入。于是,財產增值就轉換成了提升收入預期。
影響財產收入預期的因素多,不過筆者認為重要的因素就兩個:一是財產的稀缺度;二是財產的當期利潤。物以稀為貴。供應稀缺的財產,收入預期當然看漲;而財產當期利潤,也會影響人們對未來收入的判斷。
貴州六盤水的經驗可以佐證:當地政府以“平臺公司”為支點,用PPP模式投資農村基礎設施,無非是要提升農民財產的稀缺度;而推動規模經營,則是為了提高農民財產的當期收益。這一改革讓農村“沉睡”的資源活起來,激活了農村發展的內生動力。
怎樣認識“三變”改革的價值,筆者認為未來中國要整體形成橄欖型分配格局,“三變”改革也將是不二之選。
“三變”改革的妙處在于,它立足于擴大財產增量,而不是抽肥補瘦。資源變財產,是將過去沒有效益的資源變為可獲得盈利的財產。
以六盤水為例,“三變”改革前,六盤水有大量林地和水域閑置,而且農民的承包地與房屋皆無完整產權。“三變”改革將其確權給農民后,農民不僅可以用土地、房屋入股,還可以用樹木、河流入股,如此一改,農民就有了自己的財產。
農民將自己的財產入股,成了股東,于是就有了財產性收入。
要特別指出的是,農民與企業已成為同一利益共同體。農民(股東)收入增長,企業主收入也增長。農民收入增加而沒有人利益受損,此改革在經濟學看來是典型的帕累托改進。
認識“三變”的價值不應僅局限于農村扶貧。古人講“有恒產者有恒心”。從長遠看,可以讓農民通過取得財產性收入成為中等收入者。
最后再說明一點,“三變”是一種改革理念。六盤水的經驗可以借鑒,但各地情況不同,大可不必照抄照搬。要知道,“三變”的要義在于:讓低收入者有財產性收入;要讓他們有財產性收入,關鍵是推動財產增值;要推動財產增值,關鍵是建立相應的利益制衡機制。
摘編自微信公眾號“瞭望智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