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新疆撫、軍和睦局面探析
——以劉錦棠與錫綸關系為例

李芳芳

（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北京 102488）

晚清新疆巡撫劉錦棠與署理伊犁將軍錫綸在光緒年間平復新疆北路時期因戰事需要而相識，兩人主政新疆時期曾共同整頓伊犁營勇、商議承化寺僧眾遷移、更改伊塔地區行政建置，使新疆建省后的撫、軍關系出現了短暫性和睦局面。目前，學界對新疆建省后巡撫與伊犁將軍關系的研究，多從群體視角集中于滿漢權力之爭下的撫、軍矛盾關系探討[1]相關研究參見：鐘興麟.新疆建省時的兵制和撫軍之間的矛盾[J].新疆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0,(1):P34-40；紀大椿.新疆建省余事述議[J].新疆社會科學,1990,(1):P122-124；鄧媛.伊塔道研究[D].烏魯木齊:新疆師范大學,2010-6；齊清順.清代新疆行政體制變革的重大勝利:紀念新疆建省110周年[J].西域研究,1994,(2):P10-17。，從個體視角探究錫綸署理伊犁將軍時期撫、軍和睦關系的文章少之又少[2]目前學界尚未有探討新疆官員劉錦棠與錫綸關系的文章，僅有少量文章對二者關系有所提及。相關文章參見：鐘興麟.新疆建省時的兵制和撫軍之間的矛盾[J].新疆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0,(1).(P436)。本文依據學界公開發行的相關史料，擬對晚清新疆省制初定后錫綸署理伊犁將軍時期的撫、軍和睦局面進行探討。不足之處，敬請方家校證。

一、錫綸升任署理伊犁將軍背景

同治元年（1862），西北太平軍殘余勢力聯合甘肅、寧夏、青海一帶回族人民組成了新的起義力量。部分起義軍又潛入新疆行事，使新疆地區先后產生了伊犁、庫車、烏魯木齊、喀什噶爾、和田等五個封建割據政權。同治五年（1866），伊犁將軍明緒在伊犁起義軍勢力脅迫下自縊而死。此后，中亞浩罕國軍官阿古柏趁新疆混亂之際率兵占領了天山南路與北路部分地區，建立了“哲德沙爾”分裂政權，使清廷在新疆建立的一套軍府制行政體制被迫瓦解。而早已對西北地區虎視眈眈的沙俄，為了在新疆謀求更多利益，以“代收代守”之名趁亂強占了伊犁地區，表示“俟關內外肅清，烏魯木齊、瑪納斯各城克復之后，即當交還”[1](清)袁大化修;王樹枏,等纂.新疆圖志·交涉志二:卷五十四[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P2)。

為穩定西北局勢，光緒元年（1875），清廷令陜甘總督左宗棠以欽差大臣身份督辦新疆軍務及關外剿匪事宜，負責平定阿古柏之亂及竄逃入新疆的陜甘回民起義軍。

光緒二年四月，左宗棠授意西征軍將領劉錦棠、譚上連率領各軍由肅州陸續進駐新疆，與烏魯木齊提督金順共同收復新疆北路。為保證戰事順利，左宗棠在給劉錦棠的信函中向其推薦了通曉蒙語的烏魯木齊領隊大臣錫綸——“又烏魯木齊領隊大臣錫子猷綸，聞其生長邊方，熟悉蒙古情形，皆可資其臂助”[2](清)左宗棠.左宗棠全集·書信三[M].劉泱泱,等校點.岳麓書社,2014.(P40)，并令錫綸統帶部分馬隊駐守沙山，與劉錦棠、金順配合作戰，防止敵軍北竄。

隨著戰事的持續推進，圍繞新疆建省事宜展開的各種問題撲面而來。乾隆二十七年（1762），清廷宣布設立伊犁將軍總管新疆事務，軍府制統治體系在新疆得以確立。該體系沿襲了清前期西北官員群體的構成形式，“康雍兩朝，西北督撫，權定滿缺，領隊、辦事大臣，專任滿員”[3]趙爾巽.清史稿·卷一百十四[M].吉林人民出版社,1995.(P2219)，由滿族官員充任該地區大小官職。阿古柏率軍入侵新疆后，軍府制統治體系遭到破壞，滿族官員勢力在西北大為受挫。與此同時，左宗棠升任陜甘總督后，大批湖湘子弟隨其而來，“湘人接踵而來，麾之不去，無如何也”[2](P54)，漢族官員在西北的政治地位逐漸提升，滿、漢官員在新疆地區的政治權力亟待重新劃分。面對新疆收復后舊制已不可復的局面，自光緒三年六月起，左宗棠多次提議在新疆實行行省制。

為實現新疆建省，除發起改制之議外，左宗棠在新疆人事上也有所舉動。光緒五年十月，其趁中俄交涉收復伊犁之際，以劉錦棠驍勇善戰，俄人對其望而生畏為由，建議清廷將金順幫辦北路軍務之職轉歸劉錦棠：“伏懇天恩，并案論功，將劉錦棠優賞欽差銜，飭令幫辦新疆北路軍務，以彰殊眷而資鎮壓之處，伏候圣裁”[4](清)左宗棠.左宗棠全集·奏稿七[M].劉泱泱,等校點.岳麓書社,2014.(P374)。劉錦棠與金順早在收復新疆北路時期，即因烏垣城匪糧分配不均產生隔閡，“和甫因此未免稍存芥蒂”[2](P151)，此時左宗棠不顧金順利益，將金順職權轉歸劉錦棠的舉動，體現出了對劉錦棠的偏向，也加深了劉錦棠與金順之間的隔閡。左宗棠進京陛見后，劉錦棠升任新疆欽差大臣，幫辦新疆軍務，其與金順之間的爭論也逐漸展開。

光緒七年五月，劉錦棠向清廷建議將來伊犁收復后，應飭令金順在率軍進駐伊犁時嚴明軍紀：“官軍到彼，總須嚴禁擾累，善為撫輯，藉以維擊人心，否則孑遺之民將相率他往，徒得空城，亦甚無謂”[5]杜宏春校證.劉錦棠奏稿校證[M].中華書局,2019.(P175)。塔城參贊錫綸亦向清廷言明，金順軍隊確需加強管理：“奴才近駐塔城，見聞較切，愚慮所及，不忍不言，合無請旨飭知金順進駐伊犁時務當嚴束部伍，慎勿怠忽”[6]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光緒朝朱批奏折·38輯[A].中華書局,1995.(P181)。面對劉錦棠與錫綸的先后指控，金順聲稱為仰賴當地居民照料，該軍所到之處紀律嚴明，且其治軍嚴格：“如或奴才治軍不嚴，前督臣左宗棠共事有年，駐扎哈密近在咫尺，豈能默無一語？”[6](P181)此次劉錦棠、錫綸對金順的指控雖未使金順遭受懲處，但自此之后，三者在新疆官場的不睦關系更為顯現，劉錦棠與錫綸在處理與金順相關事宜時，常出現一致舉動。

光緒十一年五月，金順在上報伊犁禮字后營營勇嘩潰事件時給予了隱瞞，謊稱營官劉宏發得知嘩變后已將全部犯兵拿下。隨即，劉錦棠向清廷指出禮字后營嘩潰犯兵已逃亡大西溝匪人聚居地，并表示伊犁匪患嚴重，金順并未與其咨文相商剿匪事宜：“詎伊犁營勇又相尋潰變，匪徒復如此批猖，金順身在事中，自應隨時咨會，以憑商辦，乃迄今未咨報到臣，事關邊防重要，如此諱疾忌醫，竊恐有誤大局”[1]杜宏春校證.劉錦棠奏稿校證[M].中華書局,2019.(P669)。錫綸也隨后附奏，指出受伊犁匪患影響，其部下副將劉文和部新募勇丁行至大西溝一帶時嘩潰：“六月初七日行至西湖以北頭臺地方，劉文和因病未痊，在彼暫歇。不料是夜三更時，游匪從外喊擾，隨傳齊隊，但新募余丁尚無器械，以致倉猝被匪沖散。該匪引新募人丁數十名，結隊向車牌子竄逸”[2]參見錫綸《奏為查明塔城總理屯防副將劉文和辦事草率請革職仍留軍營效力事》，光緒十一年七月初四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朱批奏折》,檔號:04-01-16-0217-013.。此事是劉錦棠與錫綸在涉及與金順相關問題時的再次先后上奏。與上次不同的是，此次奏報直接向清廷揭露了金順謊報禮字后營勇丁嘩潰、瞞報大西溝匪患的事實，導致了金順的離任。

光緒十一年八月，清廷降旨令金順進京陛見，并派錫綸署理伊犁將軍，隨即又令譚鐘麟籌措三十萬兩白銀交解劉錦棠軍營，由劉錦棠會同錫綸清理欠餉，整頓伊犁營勇，“該大臣俟餉銀到后，酌帶隊伍，馳赴伊犁，會同錫綸，將金順所帶各營核實查點，分別入營久暫，欠餉多少，分成勻給，并將勇丁應去應留，確切查明歸并，嚴定營規”[3]紀大椿,郭平梁原輯.《清實錄》新疆資料輯錄·卷八[M].新疆大學出版社,2017.(P4210)。錫綸收到任命后，原本打算等署理塔城參贊明春到任后，雙方交接完成再行趕赴伊犁，在收到劉錦棠信函后，其隨即更改決定，計劃與劉錦棠提前共赴伊犁：“奴才擬如劉錦棠所議，暫將參贊大臣印信移交厄魯特游牧領隊大臣圖瓦強阿照護代拆行，奴才及定于十一月二十六日起程前赴伊犁”[4]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光緒朝朱批奏折·113輯[M].中華書局,1995.(P377)。

從錫綸升任署理伊犁將軍背景來看，收復新疆時期，西征將領之間在戰事配合中加強了彼此的聯系，隨著新疆失地收復后建省問題的展開，各官員之間的關系逐漸變化，左宗棠在新疆人事調整上的舉動，凸顯了在劉錦棠與金順關系中，其對劉錦棠的偏向。塔城參贊錫綸作為伊犁將軍下轄官員，連續兩次跟隨劉錦棠直指金順管理弊端，隨之又聽從劉錦棠提議，提前趕赴伊犁交接，從其多次舉動中可以明顯看出，在升任署理伊犁將軍前其已與劉錦棠建立了友好關系。

二、撫、軍之間的政務聯系

晚清西北特殊的政治局勢造成了新、伊分治局面的形成，但新、伊分治局面與撫、軍關系不睦不具有因果關系，劉錦棠與金順由和睦到決裂的相處結果有其特殊性。錫綸任塔城參贊時即與劉錦棠往來和睦，升任署理伊犁將軍后，兩者圍繞新疆政務展開了諸多合作，形成了撫、軍友好相處的和睦局面。

1.整頓伊犁營勇

錫綸與劉錦棠到達伊犁后，開始整頓伊犁營勇。整頓方式分為兩種。首先，將勇營分為挑留、裁撤回籍和裁撤落戶三種情況。具體來說，所有勇營均不計算此前欠餉，按入伍年份分發餉銀，入營一年之內者發餉四兩，入營一年以上至十年以內者累年疊加二兩，以入營十年為上限，兵丁最高發放餉銀二十二兩，哨官每人發銀六十兩；裁撤后回原籍的弁勇，按照籍貫遠近另外酌加；裁撤后落戶當地的弁勇，先照回籍弁勇的情況進行核算，再酌減四分之一。經過整頓后的營勇被劃分為二十二營旗，共計耗銀“二十一萬三千三百九十三兩三錢五厘”[1]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光緒朝朱批奏折·57輯[M].中華書局,1995.(P462)。其次，遣撤吉江馬隊旗營官兵。鑒于吉江馬隊官兵由伊犁將軍專轄，劉錦棠與錫綸商議后，決定將剩余的八萬兩交由錫綸，作為吉江馬隊遣撤費用：“查督臣譚鐘麟原奏，請以三十萬兩了伊犁營勇欠款，現除發清勇營欠款外，當將余款銀八萬兩交由錫綸，湊發各該起馬隊遣撤回旗盤費”[2]杜宏春校證.劉錦棠奏稿校證[M].中華書局,2019.(P762)。

伊塔地區營勇裁減問題在金順任職時期亦有發生，但劉錦棠與金順未能融洽解決。光緒十年二月，劉錦棠在統籌新疆兵力時，建議將伊犁兵力裁減至七千余人：“臣愚妄擬伊犁分七千人，塔爾巴哈臺分三千人。伊犁即就該處現存之錫伯、索倫察哈爾、兀魯特及現擬移烏魯木齊各城之旗丁內，挑選三千人以作旗兵，再于金順所部勇營挑留四千人，作馬步游擊之兵”[2](P475)。金順對此極力反對。此次整頓伊犁營勇，劉錦棠自行推翻此前建議，將營勇保留至七千余人，并表示：“現在軍心甫定，亦未便再事裁減”[2](P760)。考慮到伊犁裁軍后兵力不敷分布，其又與錫綸商議共同派兵駐扎原本由伊犁將軍駐守的伊犁東路至西湖一帶，“現在伊犁各營既經裁併，地遠不敷分布，其從伊犁至大河沿，由臣錫綸派隊駐扎，精河以東接至西湖，中間四站，由臣錦棠抽調所部馬步六營旗，委陜西漢中鎮總兵戴宏勝統帶”[2](P760)。從劉錦棠與錫綸在整頓伊犁營勇時的行為可以看出，錫綸升任署理伊犁將軍后，劉錦棠選擇了一條與金順在任時期不同的撫、軍相處之道。

2.處理塔城軍隊嘩潰

相較于光緒十一年禮字后營勇丁嘩潰后，金順瞞報嘩潰詳情，并拒絕與劉錦棠合作，錫綸與劉錦棠對塔爾巴哈臺營勇嘩潰事件的處理，更印證了此一時期撫、軍之間的和睦往來。

光緒十三年六月二十七日，綏靖中營勇丁馬士勛、王得勝因不滿該營延發餉銀，于當日夜間糾合眾人尋釁滋事，戕殺營官陳明德，左、右兩營勇丁得知中營嘩變后亦趁機響應，“由是參贊衙署及隨員私寓搶劫一空，餉項、軍裝已多被劫，惟未擾及街市”[2](P988)。

事件發生后，錫綸迅速進行處理，“一面飛咨新疆撫臣劉錦棠，并飛飭精河以東至瑪納斯一路、烏魯木齊所屬各防營，一體防范，相機截剿”[3]錫綸《奏報塔城營勇嘩潰派隊馳往剿撫情形事》,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錄副奏折》,檔案號:03-5851-008.。劉錦棠也積極通知錫綸速派人員圍追犯勇，“臣比飛咨署伊犁將軍臣錫綸速派統領一員，督帶隊伍，取道博羅塔拉，徑抵綏靖城，以遏其西竄入俄之路”[2](P932)。隨后，兩人在協同核查軍隊嘩變緣由、懲處辦事不當官員時，劉錦棠主動將派遣官員核查案情、懲處官員均交由錫綸處理，“昨接撫臣劉錦棠來函，亦稱塔爾巴哈臺反側未安，恐春滿窘手，事多遷就，派員前赴該處，查訪切實情形等語，自系為邊防大局起見，與奴才意見相同”[1]錫綸《奏為擬以副都統額爾慶額先往塔爾巴哈臺整頓嘩勇事》,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01-0957-008.，在處理塔城勇丁嘩潰后續事件上給了錫綸極大的自主權。

3.共同處理邊政

除軍務問題外，劉錦棠與錫綸在維護伊、塔邊界安定方面亦意見一致。光緒十二年九月，科布多參贊大臣沙克都林札布奏請收回烏梁海借給塔城傳教喇嘛棍噶札拉參興建承化寺的土地，以供安插科地蒙、哈民族游牧人員。考慮到承化寺雖隸屬科布多阿勒泰布倫托海地區，但因科地山勢所阻，該寺離塔爾巴哈臺較近，能夠對塔城邊防起到屏障作用，錫綸并不愿將承化寺民眾遷回塔城，其向清廷表示：“該寺僧眾數百人，柯勒依部哈薩克萬余戶，收回塔城實無安置之法”[2]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光緒朝朱批奏折·111輯[M].中華書局,1995.(P647)。隨后，清廷又令劉錦棠與錫綸共同商議，在新疆擇一可遷移之地。為使承化寺僧眾仍留居科地，錫綸函至劉錦棠將西北情形向其進行了詳細說明。

考慮到棍噶札拉參為俄人所忌憚，將其僧眾留居承化寺能起到穩定邊防的作用，在與錫綸商議后，劉錦棠亦贊成錫綸之建議。光緒十三年六月，劉錦棠向清廷指出新疆并無適合承化寺僧眾安居之地，并搬出長庚此前所奏——“今中俄分界已至薩烏爾嶺，去布倫托海甚近，若一旦有事，俄人由布倫托海南下一至古城，則伊犁、烏魯木齊均隔絕在西，而新疆全局皆震”[3]王彥威,王亮輯.清季外交史料(3)[M].湖南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P1337)，以突出布倫托海對于新疆邊防穩定的重要性。為減少承化寺僧眾與當地蒙、哈民眾產生矛盾，其又建議將承化寺所借土地劃歸塔爾巴哈臺：“如慮該呼圖克圖無所管轄，恐復滋生事端，擬請以該呼圖克圖就近歸塔爾巴哈臺參贊大臣管轄，令于無事時，但率其徒眾誦經,不得干預公事”[4]杜宏春校證.劉錦棠奏稿校證[M].中華書局,2019.(P921)。

此后不久，沙克都林札布又向清廷奏秉：“據承化寺喇嘛徒眾并戶民人等稟稱，烏梁海官兵數十人前來逐攆承化寺僧眾等，令其趕緊挪移不準在此耕種，把定水渠不容灌溉等情”[5]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光緒朝朱批奏折·114輯[M].中華書局,1995.(P359)，并提議盡快將承化寺僧眾遷回新疆。但錫綸仍堅持此前態度，并再次向劉錦棠咨文，不用委任人員前往布倫托海一帶，“茲據錫綸所稱，科布多現無尚待安插之蒙哈，該僧眾與之相處，不致滋事，若議遷徙新疆，既無隙地，亦有他虞，業已咨行劉錦棠,毋庸委員踏勘等語”[6]中華書局.清實錄·德宗景皇帝實錄(四):卷二百五十:光緒十三年十二月[M].中華書局,1987.(P363)。在二人的堅持下，承化寺僧眾遷徙事件始終懸置，直至色楞額上任之后才得以解決。

4.伊塔道籌設

早在光緒八年安置烏魯木齊、巴里坤等處滿營旗丁時，劉錦棠就有意效仿內地駐防營制，縮小伊犁將軍權利：“其伊犁滿營似應改照各省駐防將軍營制，從新整頓”[4](P258)。光緒十年四月，其在籌議新疆改制時意圖通過縮減兵力，更改伊塔地區營制和官制，但由于金順的反對，改制未能實行。金順卸任后，伊塔行政建置迅速得到更改。從光緒十一年八月十二日至光緒十四年正月清廷正式下旨“添置新疆伊塔道”[1](清)朱壽朋編,光緒朝東華錄[M].張靜廬,等校點.中華書局,1958.(P2409)，此階段是錫綸署理伊犁將軍時期，也是伊塔道籌辦的重要時期。兩者在伊塔行政體制改革中的一致態度，對伊塔道正式設立起著關鍵作用。

伊塔行政體制的更改由屯墾事宜引起。清政府在新疆實行屯田制度由來已久，同治三年（1864）新疆變亂后曾出現中斷。錫綸任署理伊犁將軍后，決議派補用知府王者彥，以畝為單位對伊犁地區土地進行稽查，以便快速恢復屯墾。但譚鐘麟卻認為錫綸以補用知縣暫代屯田之職只是權宜之計，必須要有專職人員對民屯事宜進行管理：“查精河及庫爾哈喇烏蘇舊設糧員兩缺，似可改為撫民同知，兼管屯田水利，伊犁理事同知亦可加屯田水利字樣，均歸督辦之員管轄”[2]沈云龍.近代中國史料叢刊(0325):譚文勤公奏稿[M].文海出版社,1966.(P746)。劉錦棠認為譚鐘麟所言也非久遠之計，其與錫綸、明春商議，可更改伊塔行政體制，改廳為府，增設伊塔道員，令塔城撫民同知兼管屯田水利：“擬請仿照鎮迪道之制，增置伊塔道一員，駐扎伊犁，兼管塔城事務。改伊犁撫民廳為府，改塔城通判為撫民同知，加理事銜，兼管屯田水利，庶幾官事有聯，而屯政亦因之具舉”[3]杜宏春校證.劉錦棠奏稿校證[M].中華書局,2019.(P767)。

此后，在商討伊塔道具體建置時，譚鐘麟認為，如今伊犁將軍之下已設置兩位副都統，“可以一副都統駐塔城，則參贊大臣可裁”[2](P797)。同時，烏垣、巴里坤地區滿營旗丁并歸古城后可裁撤領隊大臣，令索倫、錫伯、察哈爾、厄魯特等部落自選能者進行管理。而劉錦棠在整頓伊犁營勇時就曾向錫綸表示，伊犁營勇客軍僅剩七千余人，需從當地駐防滿蒙營中挑選精壯者以擴充軍隊，“上年撫臣劉錦棠周覽伊犁形勝，亦以西陲重鎮關系全局，地址遼闊，密邇強鄰，非七千人所能捍衛，因與奴才再四籌商，仍應兼練旗綠各營，以壯邊疆聲勢”[4]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光緒朝朱批奏折·113輯[M].中華書局,1995.(P387)。滿、蒙新軍由于語言不同，勢必需要領隊大臣代為管理，譚鐘麟裁撤伊塔領隊大臣的建議顯然與錫綸、劉錦棠的統籌方向不符。并且譚鐘麟裁撤塔城參贊的建議，似乎未考慮到新任伊犁將軍色楞額上任后，錫綸將無法回歸塔城參贊本職的境況。因此，劉錦棠與錫綸均不贊成譚鐘麟的建議，“此事臣曾函商撫臣，劉錦棠則慮變更太多，恐招物議，錫綸則謂應從舊制，官可不設，意見各殊，莫衷一是”[2](P798)。

在劉錦棠與錫綸的堅持下，光緒十三年三月，劉錦棠與譚鐘麟聯合提交了伊塔道籌建擬辦措施。此次籌設并未采納譚鐘麟裁撤塔爾巴哈臺參贊大臣和領隊大臣的建議。籌設后的伊塔道制與喀什噶爾道、阿克蘇道相同，均為以守兼巡的兵備道。伊犁將軍既不完全職掌伊塔軍務，又不再掌管伊塔政務，而是在其統領伊塔部分軍務的同時，節制伊犁地區，“各該領隊大臣及新設之副都統，均歸將軍統轄。伊犁將軍仍節制伊犁鎮道”[3](P1060)。

由于錫綸在遣撤吉江馬隊時擅動軍餉彌補商款被戶部彈劾，因此，光緒十四年正月，清廷下旨添置新疆伊塔道，不久，錫綸便被革職留任。

三、撫、軍和睦原因探析

從新疆建省初期的撫、軍關系可以發現，金順在位時期，曾與劉錦棠因大河沿防務、伊塔道官制更改產生矛盾。色楞額調任之后不僅在寧遠案中與劉錦棠產生分歧，甚至有意推翻劉錦棠與錫綸在伊塔道建置方面所做的努力。為何兩任伊犁將軍均與巡撫劉錦棠在伊塔政務處理上產生矛盾，唯有錫綸在位時期與劉錦棠并無重大分歧，且事事相商融洽呢？本文認為，可從多角度對錫綸署理伊犁將軍期間的撫、軍和睦原因進行分析。

特殊的政治環境為錫綸與劉錦棠的友好往來奠定了基礎。從政治環境來看，與軍府制統治時期的伊犁將軍權力相比，新疆建省前夕，伊犁將軍權力急劇縮小，待錫綸升任署理伊犁將軍時，新、伊分治局面已經形成，其面臨的是自身政治地位的上升和伊犁將軍權力的穩定保持。從官場局勢來看，錫綸升任前夕，西北官場對金順充滿了排斥。光緒十一年，劉錦棠揭露金順瞞報大西溝匪患、謊報禮字后營勇丁嘩潰的舉動，已全面揭露了此時兩者關系的破裂。陜甘總督譚鐘麟也在此時上奏，請求清廷將金順調離伊犁，“俯念金順馳驅廿余載，屢著功績，盡雖為人所蔽，而心本無他，為功臣保全終始，另簡素性衷直、熟悉關外情形之員以督辦新疆北路屯墾為名，馳赴伊犁，計其將至，然后調金順回京轉移”[1](清)魏光燾.戡定新疆記·卷八[M/OL].光緒二十五年刻本(1899)[2023-08-17].https://www-ding-xiu-com.vpn.ucass.edu.cn/ancientbook/portal/document/index.do.(P145)。金順離伊前夕，譚鐘麟向清廷建議令劉錦棠提前趕赴伊犁：“可否請旨飭下劉錦棠先到伊犁速行辦理，以期無誤事機之處出自圣裁”[2]沈云龍.近代中國史料叢刊(0325):譚文勤公奏稿[M].文海出版社,1966.(P720)。劉錦棠此后又函商錫綸共同趕赴伊犁，準備交接。錫綸在西北官員對金順的排斥行為中，既聯合劉錦棠充當了推動者的角色，又接替了金順職位，復雜的官場環境為其升任前夕與劉錦棠的和睦相處做出了鋪墊。

從人物性格來看，良好的人物性格為友好的人際交往提供了前提。陜甘總督左宗棠自光緒二年起即對金順存有意見：“和甫陰柔成性，喜用挾智任數之人，與之共事有年，仍是兩不相喻。其居心積慮，惟恐小處不能見長而已”[3](清)左宗棠.左宗棠全集·書信三[M].劉泱泱,等校點.岳麓書社,2014.(P143)。金順卸任前夕，譚鐘麟、劉錦棠對其也充滿了排斥。相比而言，錫綸自幼隨父駐守西北，為人豪邁，極有血性，未升任署理伊犁將軍前，左宗棠便對其較為欣賞：“錫領隊綸，人極明白，聞其生長邊塞，熟悉風土，又極有血性，弟急思一見為快，祈商請前赴肅州一行，逼得快聆緒論”[3](P12)。在戰事中，也對其更為信任：“弟所以請錫領隊督帶各馬隊，以其人尚有氣概，能與金和甫、榮侯等聯絡，而俄界情形又所熟習也”[3](P48)。在建省前夕，劉錦棠與金順因大河沿防務、伊塔道改制爭執時，錫綸未置一詞，僅在金順軍軍紀、伊犁匪患問題上跟隨劉錦棠有理有據地指出伊犁軍務問題所在。其顧全大局、不卑不亢的個人性格促使其在西北官場建立了良好的人際關系。錫綸升任后，兩者之間友好相商的處理方式，促使此一時期的撫、軍關系更為和睦。光緒十年，劉錦棠與金順因籌議伊犁兵力引發矛盾，隨后劉錦棠函商金順，金順則拒絕回信，“前者伊犁收還，臣即縷晰函商金順，速為籌辦，洎今未接其覆書”[4]杜宏春校證.劉錦棠奏稿校證[M].中華書局,2019.(P480)。錫綸上任后，劉錦棠與其在伊犁兵力布置上多次相商，“上年撫臣劉錦棠周覽伊犁形勝，亦以西陲重鎮，關系全局，地勢遼闊，密邇強鄰，非七千人所能捍衛，因與奴才再四籌商，仍應兼練旗綠各營，以壯邊疆聲勢”[1]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光緒朝朱批奏折·113輯[M].中華書局,1995.(P388)。此種遇事和睦相商、積極溝通的處事方式，深刻影響了二者關系，為撫、軍和睦起到了助推作用。

從錫綸任職西北時期與劉錦棠的往來可見，兩者在錫綸升任署理伊犁將軍前后，均保持著友好關系。錫綸升任署理伊犁將軍后，雙方在整頓伊犁營勇、處理塔城營勇嘩潰等諸多政務中的和睦往來，使新疆在建省后形成了短暫的撫、軍和睦局面。而撫、軍和睦的往來關系又促成了伊塔道的成立，使行省制得以在新疆全面實行，對新疆政治發展起到了積極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