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媒體時代新聞專業主義的重塑與堅守

◎周 慧

(四川政協報社，四川 成都 610041)

新聞專業主義(Journalistic Professionalism)可追溯至19世紀六七十年代，由美國新聞業提出，要求以客觀、真實、準確的態度去報道事實、挖掘真相，將新聞事件完整客觀呈現出來，其在發展中逐漸成為新聞從業者廣泛恪守的信條，受到全世界新聞人的認可和采納。

在我國，新聞專業主義出現于20 世紀90 年代，因其客觀性、社會責任、為公眾服務以及自律與他律等原則與我國國情相結合、相適應，因此受到新聞人的廣泛關注、采納和遵循。著名學者李良榮認為，在報道層面上，新聞專業主義是適用的。我國主流媒體在堅持黨性原則的首要前提下，始終堅持為人民群眾服務、為公共利益服務，高度重視客觀真實公正報道，實現了新聞專業主義乃至新聞業的快速發展。

截至目前，盡管新聞專業主義并沒有一個明確的定義，但有部分學者將新聞專業主義定義為新聞媒體和新聞從業者所追求的一種職業理想和操守理念，包括真實、客觀、公正地報道新聞，以服務公眾為中心目標等一系列行為規范、行業標準和價值理念。近年來，新聞業的發展呈現出種種新特點，挑戰與機遇并存，大數據、媒介融合、算法推送、人工智能等技術更新迭代，對新聞專業主義帶來較為顯著的內外沖擊。

一、融媒體時代新聞專業主義面臨新困境

就理論層面而言，融媒體通過充分利用媒介載體，把廣播、電視、報紙、網站等既有共性又互補的不同媒介，從內容、人力、形式等方面進行全面整合，體現了“資源通融、內容兼融、利益共融”的新型媒體發展理念。在具體實踐中，媒體融合后的新形態、新業態會逐步改變傳統媒體的基本格局，即由傳統的報紙、廣播、電視等單一形式融于音視頻、文字、交互平臺等集成發展。融媒體時代在整合提升新聞業的同時，客觀上也使其面臨一定的發展困境。

傳統媒體在向融合媒體轉型的過程中，往往忽視新聞專業主義。技術層面的更新換代、融合發展不是一蹴而就的，面對傳播形式更多、更廣的一場變革，其本身有一個發展過程。特別是在過度追求新聞社會效果的過程中，有時為了搶首發、蹭熱度、占流量，報道一些未經核實的消息，隨后又發生事件反轉、或再反轉等情形，甚至當新聞事件發生時，記者還沒趕到事發現場，各種謠言已在各大平臺被轉發、傳播。類似事件頻繁發生，累積起來會嚴重影響媒體的公信力，危害新聞專業主義的實踐。

自媒體的蓬勃興起導致非專業人員的大量參與，新聞專業主義無從提起。自媒體僅靠“一(手)機一媒體、一人一團隊”就可以“野蠻生長”，較低的技術門檻讓自我表達極其隨性、隨意，其中必然混雜著大量未經核實的信息，真實、客觀、公正的新聞理念在其面前恍如隱身。自媒體帶來了無限碎片化、娛樂化的內容，更有甚者主動迎合部分受眾偏好，當虛假、片面、低俗等多種元素混合，就會很大程度地沖淡新聞價值密度與能量，沖擊主流媒體的公共服務性、輿論引導力，共同消解著新聞專業主義。

新聞內容的個性化固然滿足了受眾的多層次需求，但這些個性化服務往往基于對個人數據的充分挖掘，極易泄露個人隱私，甚至在接觸任何信息的時候都可能會產生被利用的數據。這些分散的數據從第一視角審視貌似價值不大，但通過深入挖掘整合，海量的個人信息將被服務方一覽無余，而通過數據挖掘后再利用，可能產生不可預估的影響和多場景應用。個性化算法推送正是基于對這些信息和數據進行綜合使用的結果，無形中推動形成“信息繭房”。隨著優質作品逐漸被逆淘汰，每個人只關注和接收自己喜歡的信息，新聞專業主義遭遇選擇性拋棄。

二、融媒體為新聞專業主義發展帶來新機遇

融媒體時代的到來，特別是網絡直播、短視頻等交互式新型傳播方式遍地開花，給傳統媒體如紙媒、廣播、電視等帶來巨大挑戰，促使其加速走上媒體融合之路。相較于技術優勢、資源優勢而言，以公共媒體平臺為基礎架構轉型而成的融媒體具備其他媒介難以望其項背的核心優勢，比如公信力、專業人才、信息渠道等。

(一)高品質新聞仍受青睞

傳統媒體轉型升級后，仍會重歸新聞專業主義，拿出看家本領，重視“內容為王”，在行業中重新崛起并占據優勢地位。

目前，已出現全新的融媒體中心，以內容為核心，在大數據的支撐下，根據受眾的不同，多形式、分層分類地制作分發新聞產品。2022 年3 月，北京日報報業集團印發“融媒體工作室”相關實施方案，著力鼓勵跨部門組建融媒體工作室。為順應新時代短視頻與主流媒體融合發展大趨勢，川觀新聞于2023 年3 月實施“C 視頻”賬號矩陣暨共創計劃。近兩年來，主流媒體紛紛加速行動，結合各自特點，發揮自身優勢，重歸新聞專業主義，用心用情打造了一批批內容精良、形式新穎、傳播有力的精彩融媒體作品，從內容到形式全方位占據了未來發展的“制高點”。

另外，受眾在最初的“獵奇心理”消退后，尤其是習慣技術本身帶來的改變后，往往會從眾多繁雜的、充滿不確定性的碎片化信息中抽身，進行自我反思，回歸對高品質內容的追求，因此制作精良的高質量傳媒產品有機會再次受到青睞。事實證明，受眾仍需要高品質新聞來幫助其從紛繁復雜的世界里理清思路、辨明方向。在融媒體環境下，受眾本身也會慢慢培養出更加適合自身分層需求的接收習慣，這正是融媒體為新聞專業主義發展帶來的重大機遇。

(二)向新聞專業主義靠攏

受細分市場影響，自媒體正逐步從業余化走向專業化，只有做專業的、有深度的內容并達到一定的高品質，才能吸引更多的受眾。在此過程中，自媒體為了在激烈的競爭中贏得先手，不得不主動向新聞專業主義靠攏，以期更客觀、更專業、更值得信賴。

如今，算法推送作為信息分發的一個潮流被廣泛采用，要求自媒體投入更多的時間、精力和資源，致力打造更有影響力的品牌，進而產生品牌效應。同時在此過程中，學習如何更好地與受眾打交道，逐步擁有屬于自己的、長期的、忠誠的受眾。這不僅需要提供專業的內容，而且還需要提高數據分析能力，通過優化算法、強化人的主觀能動性，提高自媒體進入門檻，進一步保證優質內容。

即使出現ChatGPT、GPT-4 這類AI 系統，其高效工作或許會部分取代文字工作者，但新聞從業者主動追尋新聞事件真相的執著、對優質內容的篩選，以及對被采訪人或事件的態度卻是任何機器都無法輕易取代的。機器算法的不足之處恰好凸顯了新聞“把關人”的優勢所在。彭蘭認為，機器時代，人的價值的重新認識與定位變得更為重要。事實上，隨著先進技術的更迭，人和機器之間并不是非此即彼的關系，而是可以通過人機結合、人機融合、人機合作等模式，讓新聞工作更有效率、更富價值關懷，能夠更好地實現新聞傳播與優質內容的“雙贏”發展。

事實上，建立在傳播渠道和技術革新基礎上的融媒體，并沒有改變受眾對傳媒產品基本要素——真實性、時效性、公正性的需求。而這些恰恰是新聞專業主義一直以來恪守并堅持的。因此，換個角度來看，諸多挑戰也都可以看作是機遇。

三、融媒體時代新聞專業主義的重塑與堅守路徑

重塑新聞專業主義，首要前提是遵守黨性原則。在我國，要始終立足為人民服務理念，堅持為廣大受眾提供更多客觀、更為全面的新聞，始終關注事件真相本身；要努力尋求突破，堅持“慢新聞”理念，精心制作有深度的專業作品，全力打造開放式新聞平臺，充分加強與受眾的交流互動；要力爭做出更多高質量新聞報道，以成功應對更為復雜、更具挑戰性的發展變化，走好融媒體時代的求新之路。李良榮指出，新聞專業主義在今天仍然適用，即使是小眾化媒體，新聞報道也應該全面、客觀、公正。

(一)堅持事實第一

無論新聞是“對新近發生的事實的報道”，還是“對正在發生的事實的報道”，其內涵都直指現場報道和即時知曉。當前，隨著技術手段、傳播方式的日新月異，新聞事件可以在發生發展的同時，與媒體現場報道、受眾收聽收看實現同步。這其中變化的是傳播速度與方式，不變的是新聞事實本身。堅持事實第一，堅持新聞的客觀性、真實性，才是堅持做新聞、堅持做新聞人。

堅持新聞的客觀性、真實性，就是要堅持做到實事求是，在核實新聞真實性的基礎上深入發掘新聞事實，綜合分析信息，引導受眾深入思考，承擔引導公平正義的社會責任。盡管傳統新聞核心采編能力在融媒體時代略顯式微，甚至被邊緣化，但在擁抱新技術、實現融合發展后，傳統媒體重歸新聞本質、回歸新聞專業主義的趨勢已然出現。

(二)加強新聞自律

要鼓勵更多的新聞從業者深入基層一線，開展實地采訪，以群眾喜聞樂見的方式進行新聞報道。在新聞從業者對本行業產生認同感后，不斷增強其主動參與性，逐步達成自覺自律。要建立行業自律組織，通過外部制度約束與內部自我約束相結合，培養新聞從業者的職業榮譽感，使其能堅守職業道德底線。

當前，報紙、廣播、電視等傳統媒體事實上仍在踐行新聞專業主義，其在融媒體時代并非消失不見，而是通過媒體融合再次改變形式，通過充分發揮自身獨特優勢和作用，做好示范引領，把專業理念傳遞給自媒體和受眾。為更好地適應未來發展需要，在強調算法推送的當下，傳統媒體新聞從業者需要及時更新觀念，特別是算法推送的廣泛應用，對傳統媒體新聞從業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不僅要及時更新觀念，而且還得有能力寫出深度稿件、制作優質視頻，還要能及時通過現代科技了解受眾興趣、需求所在，然后把所有這些內容融會貫通到一篇頭條推送文章、一個爆款短視頻，甚至一場網絡直播對話中去。因此，平臺媒體的算法機制并不是新聞專業主義的終結者，而是更有力的推動者和維護者，具體做法可以通過算法優化、算法與新聞從業者相融合的“人機結合”模式來實現。

(三)跳出“信息繭房”

吳飛在《新聞專業主義研究》的論著中提及，隨著新媒體技術的發展，社會將會逐步走向“全民記者時代”。

在融媒體時代，不斷提高自身媒介素養不僅是所有媒體人應對挑戰和機遇的“必備之技”，而且也是每一個普通受眾應具備和達到的“應有之義”。信息技術的快速發展和傳播方式的更新迭代，其本身并沒有高低對錯之分，關鍵在于使用技術、接受信息的人。面對日新月異的未來，受眾有義務不斷提高獨立思考能力和對信息的篩選甄別能力，特別是要重視多渠道獲取真實、客觀、有價值、更加全面的信息，在巨大輿論事件中有“新聞反轉”意識，在算法推送的“信息繭房”下有跳出“包圍圈”的能力，能夠耐心等待更多信息的出現。

(四)勇擔社會責任

如今，隨著各類互聯網平臺、手機APP 深入每個人的日常生活，一次點贊、一個轉發、一句評論觸手可及，很容易就一些共同關心的話題形成網絡民間輿論場。而這些平臺大多依賴市場進行運作，往往追逐熱點爆點、視流量為王，存在一些不合規、不合理以及審核不到位等問題，亟需政府這只“手”彌補市場調節的不足，通過制定相關標準，積極履行監管職責，發揮重要作用。

一方面，在融媒體時代，政府應對新聞媒體進行一定程度的約束，強化其社會責任意識，為受眾提供更多真實可信的新聞報道。另一方面，相比以往，媒體與受眾的關系更加緊密，二者相互作用的影響力也更大。因此，新聞從業者更要堅定新聞職業理念，增強責任感、使命感，堅決抵制虛假、低俗、暴力等信息，始終恪守新聞職業道德，力爭做一名稱職的、有正義感的新聞從業者，為營造更好的新聞環境盡一份力。新聞媒體應以正確的方式贏得受眾的關注、信任和青睞，在傳遞新聞信息、引導社會輿論的同時，積極主動承擔社會責任，把社會效益放在首位，并做到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的動態平衡。

四、結語

歷史告訴我們，世界總是在變，而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化本身。只有主動而熱烈地擁抱變化，才有機會擁抱未來。因此，在融媒體時代，新聞專業主義的發展空間十分廣闊，其存在的意義和價值彌足珍貴，所崇尚的客觀、真實、公正、專業等理念仍值得新聞媒體和新聞從業者堅持并弘揚。無論傳統媒體還是自媒體，作為新聞報道的重要力量，在今后的新聞實踐中都應充分發揮各自優勢、揚長避短，始終堅守黨性原則，堅持正確的輿論導向；每一位新聞從業者都肩負著重要的社會責任和時代使命，應在紛繁復雜的世界中找準自身定位，進行理性報道，為新聞事業的發展貢獻智慧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