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斷片（組詩）

●李坤林

老街

我怕我又一次夢到街心花園以西的街口

——上學路上迷蒙的眼，放學后的嬉戲打鬧

捉迷藏、折紙飛機的童年。夢里

我一次次成為清倉老街的游魂

再然后，成為一枝

架在白天與夜間的樹干。我祈禱過;

讓自己擁有更加堅硬的骨頭，抵御著

一切來犯的事物，包括成長

以及背井離鄉

只是夢，總以街頭為起點

無邊無際

我猜在老街最后一塊青石板被撬起前

米涼蝦里的玫瑰花醬味兒還不是酸的

滇西的孩子

每一枝花都有千萬種綻放的理由

時間、季節、溫度……

而我遇見于這千萬的解釋

——愛著生活

看，橫斷山下也有熱鬧的春天，那里

稀薄的氧氣里生命更是堅貞。而我

從弄清籍貫的第一次挺胸抬頭開始

模刻一身血骨，做一塊

滇西的骨頭就已是我的使命

是的，我曾站在西南一省要地

驕傲地宣告：

我早已準備好成長

影子

我在深夜失眠，在

幾小時后的陽光下

鋪曬著影子。我曾一度羨慕

陽光下的它——收放自如

在夜里不露聲色，將成熟拿捏得恰到好處

直到它與另一影子相遇

搖晃的模糊輪廓，到底是

屬于我還是另一個？我再也望不到

白子引以為豪的脊梁

以及為抗紫外線曬黑的皮膚

看不到腳跟的影子呀，當你想擺脫我

躲著光時，你是我

提心吊膽的開始

揚帆

開始關注天氣預報，開始

提醒自己出門帶傘，開始探尋

橫斷山脈的高度。身為游子

我亦在尋那船票，希望有天

能渡了對家鄉的思念。我穿過人潮

徘徊于你左右，我們在一起

習得煮飯、習得關愛、習得……

關于如何愛你這件事

在你睡后，我開始反復練習揚帆的動作

在海的盡頭

我想和你看365次的夕陽

364次的日出，還有一次

是我倆沒有起床

飛翔

村里的早晨

有樹的地方，鳥兒便會叫喚

我帶著家人的希望，在某一天

離開了它們。我也開始

害怕急促有力的腳步，害怕某天成為被襲擊的目標

也開始學著在腳力和聲色里混跡，杵在隱秘的角落

找尋飛翔、捕食的機會

為了在風和日麗的午后黃昏里

用最有力的發聲渲染半邊天空

也為我的家鄉，銜回

更多的秸稈，我更加

珍惜

——每一個清晨，每一根羽毛

向南

迎春的煙花在夜里踹了出來

像極了我曾經的夢想，美麗到讓我

能預見：會有無數人注目。呵

是多么的絢麗燦爛！

“嘭”——這漫天煙火里

是誰？開了一槍

朝著東方，那是春城的方向

我向往的地方。整個大理安靜了

昆明的天空碎了一地

我收拾著向南的行李

將收完針的紅色毛衣壓于箱底

那是母親佝僂前送我

最后的禮物

我曾愛著花朵

回到家鄉

不知名的花朵再一次開滿田埂，開到

有蝴蝶的地方。為了能追上它們

我曾守著山頭積雪一點點融化

如一只巨大的蝴蝶

守著朵朵白色的花蕾。佛塔山上

我甚至篤定，世界的盡頭在南方

直到我離鄉才知：

原來混凝土之上也有各式的花

鋼鐵森林里

有一種像薔薇的花最受人們叫好

它們同樣可以被人得到，一枝

需要五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