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謠（組詩）

●魯吉星

之一

此刻，陽光灑滿遠山

我住在時間的上游

我的云朵流去你的天空了

除了藍，這兒空無一物

遼闊、刺骨、透徹

藥劑的氣息如同河流

如同那些來不及細數的時光

就奔赴天堂的親人，每一天

都在指引我衰老

之二

我依舊住在時間的上游

但不是昨天那里了

我走失的云朵，回來了一些

群山微醺，在日落的方向

它們懸停在微醺的群山之上

媽媽的炊煙升起，晚霞正濃

我的云朵是待嫁的新娘

披著火紅的嫁衣

之三

我的居所已向下游移動

今天，我的云朵飄搖

在古老而熟悉的天空中

牧人沒有把羊群趕上山坡

他們在我細碎的云朵下宰牲

準備一年一度的盛宴

他們唱的那支歌謠，祖母

也教過我，歌聲里

雁陣飛越我內心的湖泊

之四

我能看見的天堂

就是頭頂的這片天空

除了刺骨的藍和云朵

還有什么？親人們陸續

奔向河的下游，難道就是

為了登上這深藍的舞臺

等一場大風吹過

云朵離散、聚合、變形

將人間的悲劇重演

之五

我來到一片陌生的天空下

我的云朵也流浪至此

今天的云朵翻卷在黑夜

還有閃電來自故鄉

故鄉的閃電是燃燒的枯藤

它們原本布滿青苔

纏繞在上了年紀的樹上

現在，它們點燃自己

照亮了我的夜空

之六

不會永遠留在空中

遙遠的昨天，我的云朵

也曾不停地墜落

墜入山巔，雄鷹飛過

墜入草甸，索瑪盛開

墜落，墜入屋后的土地

土豆抽芽、苦蕎拔節

我唱著歌兒長大

我的云朵卻消失在

語言的盡頭

之七

酒意漸漸散去

我見到凌晨四點的夜空

我的云朵還在那兒

幾粒黯然的星辰就是

我看不見變了樣的云朵

只能在大地上

邁著顫巍的腳步繼續尋找

許多迭變發生在黑夜里

晚熟的玉米枯黃在北風中

冬麥在另一塊地里吐綠

散發著糧食的清香

之八

我曾見過云朵出現在黑夜里

很多年前，在我的出生地

我相信那也是我的云朵

那是深秋的一個夜晚，在風中

松針沙沙作響，我們長久地失眠

我的云朵在夜空中追趕月亮

它們鑲嵌在那四散的光里

現在我寫下的這些詩句

全都來自它們，全都來自

那個空寂的夜晚

之九

我的云朵最終要消失

它永遠若隱若現，那為什么珍貴

為什么？我還要苦苦尋找

因為它曾在我的天空中停留過

因為苦蕎，因為索瑪的盛開

因為土豆填充了我們饑餓的胃囊

因為我和我的父親母親一起

仰望過夜空。因為我的親人

出生于此，也將了結于此

之十

走吧，我的云朵

我無法扼住你流浪的命運

你的變形、懸停或墜落

出現在光年般的速度里

我也曾扼腕，試圖截斷河流

那么我的呼號，我焦急的張望

是否就是送你遠走，我知道

在我的村莊里，最高的山還沒有翻越

你見到珠穆朗瑪了嗎？你見到

海上升起的太陽了嗎？我還在等你

等你回到我們出生的草甸上

等我的羊群，將你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