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丑

◎ 時雙慶

下午放學的時候，我早早地在學校門口等著接兒子。兒子剛上一年級，放學早，每到這個時候，學校門口就車水馬龍，等著接孩子的家長一波兒又一波兒，有時候還會有堵車的情況發生。

不一會兒，一年級的小朋友就出來了，我遠遠地看到了兒子班級的班牌，緊接就是他小小的身影。他一路小跑著向我招手，接過他書包的那一刻，他興奮地說：“爸爸，告訴你個秘密！”我呵呵一笑，說：“什么秘密？”他把小手一揚，我才看到他手里的那個卡片，原來是一張小廣告。我問他哪里來的，他說散隊的時候，旁邊發廣告的阿姨給的。

“你認識上面的字嗎？”

“不認識！”

“那你為啥還這么開心？”

“阿姨說了，國慶七天假，大旺旺超市門口有小丑表演。”

“你想去嗎？”

“那當然啦！我們班的小朋友都說要去看呢！”

我沒再多問，隨手把那張卡片還給了兒子。

第二天一早，兒子就要拉著我去超市看小丑。我說：“今天上午先寫作業吧，等下午你媽媽休息了，我們一起去。”兒子雖然沒有說什么，但小嘴一直噘著，明顯有些不高興。

中午，剛吃過午飯，兒子又說：“爸爸，下午了，咱們去看小丑吧！”我說：“好，咱們現在就去看小丑！”一路上，我把電動車騎得飛快，兒子也特別開心，妻子卻說：“慢點，一個小丑，看把你們爺倆嘚瑟的！”

真的如兒子所言，超市門口圍了很多人，那個小丑卻是最顯眼的，他高高地站在兩米多高的高臺上，全身氣鼓鼓的，一張大嘴彎曲地向上翹著，眼睛大得像銅鈴，兩腮還抹得紅紅的，就像兩張狗皮膏藥，真是丑得有點夸張了。

“小丑，小丑！”兒子激動得想要跳起來。我趕緊把他舉過頭頂，騎在了我的脖子上。我想：這樣不僅兒子能夠看到小丑了，小丑也一定能夠看到兒子了。

兒子揮舞著雙手不停地扭動著，邊喊邊晃。也許是被兒子的激情感染了，那個小丑突然停下了表演，愣愣地看了一會兒，緊接著，他把一只大手放在紅紅的大嘴唇上，然后，一個飛吻向兒子拋來。全場瞬間驚爆了，目光一致地投向了我們。兒子在我的脖子上安靜下來，他低下頭悄悄地對著我的耳朵說：“爸，快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我知道兒子有點不好意思了，就左手一拉，兒子順著我的肩膀滑了下來。

看了小半天，我們去超市買了點東西。我問兒子：“怎么樣，小丑好看嗎？”兒子爽快地說：“好看，我明天還要看！”妻子也說：“真搞笑，那個小丑居然向兒子飛吻。”

回家的時候，超市門口依然人山人海，趕來看小丑的孩子們一波兒又一波兒。離開時，兒子有些不舍，那個小丑好像也看了我們一眼。

坐上了電動車，我問兒子：“小丑表演得好不好？”兒子沉默著不肯吭聲。我以為他是因為不想離開而生氣了，就不再多言。沒有想到，他突然說：“爸爸，等我長大了，也要當小丑！”我和妻子都是一愣，緊接著，妻子說：“為什么要當小丑呀？當小丑多辛苦啊！”兒子卻說：“當小丑能給小朋友們帶來快樂！”我笑了，妻子也笑了，車子也東倒西歪的。此時，我們就像三個小丑，引來了路人異樣的目光。

過了一個多月，趁著周末，我們帶著兒子回老家玩兩天，看看父母，順便給他們帶點錢。母親很高興，一邊催促父親殺雞，一邊又說：“殺了雞再去集上買點菜！”說著，母親從口袋里掏出好幾張百元大鈔，塞到父親手里。我驚訝地問：“媽，你上個月不是說沒錢了嗎？糧食又沒賣，還得買種子和化肥，這不，我給你們帶回來2000！”母親笑著說：“有了，有了，你爸扮小丑，掙了1000多哩！”

母親剛說完，父親就瞪了她一眼。母親趕緊打起馬虎眼，說：“都啥時候了，你咋還不去殺雞？”

我呆呆地愣在原地。

母親奪過我手中的2000元錢，轉手塞進了妻子的小包里。她還是那樣嘮叨：“住城里，花錢的地方多著哩！”

殺雞的時候，父親突然說：“也不是為了掙那兩個錢，權當自娛自樂，再說，小丑有啥不好的？很久以前，民間就有這種藝術形式，你爺爺以前唱戲的時候，扮演的武生都是丑角……那掙的每一分錢都是干干凈凈的。”

父親自言自語地說著，好像是說給我聽的，又好像是說給他自己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