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樹光陰

◎ 馬亞偉

我上班的路上有一棵很老的柳樹，那天我抬眼望去，竟然發現已經有新綠在枝頭悄然暈開。我心中驀地升騰起一股驚喜：又一個春天到來啦！瑩瑩點點的綠，傳遞著溫暖的消息。季節的變遷，時光的流逝，樹比人更加敏感，每年都是樹來提醒我們。

我仰望著這棵柳樹，伸長胳膊去觸摸它已經變得柔軟的枝條，一種親切而熟悉的感覺忽然涌起。過去的一年，我為這棵柳樹寫下不少文字，大概有五六篇小散文吧。春夏秋冬，這棵柳樹就像是我身邊最熟悉的朋友一樣，我觀察著它在四季流轉中每一個細微的變化。我寫它春來綻新綠，寫它夏日撐綠傘，寫它秋日飛落葉，寫它冬天現風骨……在我的眼中，這棵樹在寒來暑往中的變化，就是光陰留下的痕跡。

這一樹光陰，被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仿佛能夠觸摸到時光流逝留下的斑駁與凹凸的痕跡。一直以來，光陰都是個抽象的字眼，我們都在努力用形象的描述來表達光陰流逝的感覺。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光陰像流水嗎？像，但流水只表達出時光一去不復返的況味，未曾表達出時光留下的痕跡。還有人說，光陰如箭，光陰如電，光陰如歌，如此等等，我覺得都沒有表達出光陰的內涵。而一樹光陰，讓我覺得光陰變得那么可觸可感，可親可近。

我面前的這一樹光陰，既有時光的痕跡，也有流年的味道。它仿佛一道精彩的時光長廊，一日日、一月月、一季季、一年年，就在枝枝葉葉間游走著，仿佛每一根枝條都是時間的忠實記錄者，把光陰里的故事寫得詳盡而生動。

一樹光陰，不僅僅展現四季之變化，每一天都是有變化的。如果你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一棵樹的今天和昨天是不一樣的。世間所有的生靈都在新陳代謝，對一棵樹來說，我們看到最明顯的是，一些葉子凋落，一些葉子新生，它每天都在更新自己，今天的樹已經不是昨天的那一棵。即使沒有落葉，樹也在不斷地新生。就像現在，柳條上的新芽越來越多，用不了多久它就換了裝扮，婀娜優美的風姿也就出來了。一棵樹的漸變過程，不就是光陰流逝的過程嗎？

時光有跡可循，歲月處處留痕。光陰從來不是抽象空洞的存在。萬物都會留下光陰的痕跡，而一樹光陰是對時光最生動的解讀。一枯一榮，冬去春來。安守四季，年年歲歲。

其實很多人都喜歡用樹來衡量時光的長短。我常常想起小時候的一個場景：村里的人圍著一棵伐倒的老樹議論紛紛。小孩子們在數老樹的年輪，那一圈一圈深深淺淺的印跡，便是光陰刻下的。老人們感慨著老樹的年齡，回憶著村莊曾經的歷史。那時我就覺得，樹的壽命比人長，真是一件不錯的事。老樹可以為我們記錄百年風雨，也可以為我們講述歲月滄桑。一棵老樹，就是一臺時光記錄儀。密密麻麻的故事，細細碎碎的情感，都已經被它記錄在案——一樹光陰。

仰望著面前的樹，我感覺自己也成了天地間的一棵樹，有著木質的思想和情感，特別純粹，特別豁達。我以樹的姿態站立著，不畏風雨滄桑，不懼年華老去。樹有屬于它的生命四季，我也有屬于我的生命四季。無論走到生命的哪一季，我都坦然自若。因為所有逝去的時光，都在我的身體里留下了痕跡。這些痕跡，與蒼老無關，點點滴滴都是我人生的精彩履歷。

一樹光陰，一世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