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里過大年

文/孟學禮

辭舊迎新，萬家燈火，普天同慶……這些都是描寫春節的喜慶詞語。然而，作為派出所民警，春節卻是最為繁忙的時候?！耙患也粓A萬家圓”就是對派出所民警工作的真實寫照。

20世紀90年代初，我在偏遠的派出所工作。民警們辛苦工作了一年，年前一般要提前調休，所以往往臘月二十三日過后所里就要安排值班了。

那年月，沒有通信工具，更沒有網絡。對于作案在逃的犯罪嫌疑人，也沒有網上追逃一說。民警只能熟記轄區內的在逃人員信息，牢記其家庭住址。轄區負案在逃人員總共也就五六個。隔三差五，我們會在半夜巡邏時順便到這些人家中巡視一趟。那些外逃的嫌疑人親屬也都習慣了派出所民警的例行抓捕行動。每當我們到來時，他們有的會笑臉相迎，有的會面無表情。臨走時，我們會黑著臉說道：“您孩子回來時告訴他，早日投案自首，爭取從輕處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那個年代，派出所僅有一輛綠色帆布篷吉普車，還不知道出廠日期，可能早已過了報廢期。就是摩托車，一個派出所也僅有一兩輛。民警們使用的主要交通工具是自行車。

那時，我還住在距市區十余公里遠的農村老家，派出所又距市區二十多公里。從老家到派出所必須經過市區，總的距離就有四十公里。

1993年的春節前，按照派出所的值班安排，我和另一名同事在除夕下午五點接班。那天中午，我在家里吃過飯，就開始往派出所趕。

因為交通不便，公交客運車輛在除夕當天都停運了。我在村口的大路上，好不容易等到一輛載客的機動三輪車，于下午三點趕到市區和另一名同事會合。我們在事先約定的路口等待派出所的駕駛員開車來接。

站在市區的十字路口，剛開始還能看見不少來去匆匆的行人路過，可到了四點多，人流就逐漸稀少下來。大冬天，太陽落山早，天氣驟然變冷。環視四周，感覺有點凄涼，真像唐代詩人韋應物寫的那樣，“獨樹沙邊人跡稀，欲行愁遠暮鐘時”。

沒有通信工具，沒法跟司機聯系，怎么辦？只有等！

不一會兒，街上竟一個人都沒有了，往日人頭攢動、車流如梭的街道顯得異?？諘纭Ｖ車粫r傳來“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很多居民開始吃年夜飯了。

聽著鞭炮聲，身處空無一人的城市街頭，孤獨感頓時襲上心頭，真切體會到了“每逢佳節倍思親”的內涵。

夜幕即將降臨，也不知道接我們的吉普車從東邊還是從西邊過來。我倆背靠背，一個朝東，一個朝西，望著看不見頭的“通天大道”。

終于，一個綠色的小方塊進入了視線，來了！

雖然看不到車牌號碼，但我倆斷定那就是接我們的車，因為街上已經近兩個小時沒有出現一輛汽車了，何況還是綠色帆布篷的吉普車。那個年代，綠色帆布篷吉普車幾乎就是公安車輛的專用色。

汽車在我們面前“吱”地一聲剎住了。司機打開車門，抱歉地說：“伙計們，等急了吧？因為順路，今天我先送下班的伙計，所里現在就剩一個炊事員了，快上車吧！”

坐進車里，心情略微平靜一點，只盼著快點趕回派出所。

街道空曠寂靜，吉普車如入無人之境。那時，也沒有電子拍照超速罰款。司機一腳油門踩到底，本來已經要報廢的破舊吉普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回到派出所小院，炊事員已經把水餃下到鍋里了。很快，小食堂里傳來“開飯了”的聲音，聽起來格外親切。

除夕夜，值班民警還有一項重要任務，就是對轄區的在逃人員進行一次抓捕。因為大年三十，是全家團圓的日子，也是抓捕的最好時機。每年春節前，局里都會通知各實戰單位在除夕之夜進行抓捕行動。

吃完年夜飯，全所四個人（加上司機和炊事員）一起乘車出了派出所，奔向漆黑的夜色中。其實，那些長期負案外逃的人也知道，大年三十夜里是不敢在家里待的，越是過節派出所越是追得緊。我們在轄區的幾個村子轉了一圈，沒有抓到一個在逃人員，就返回了派出所。

因為所里的司機和炊事員住在附近的村莊，我就讓他們回去與家人團聚，有事隨叫隨到。

那時，農村派出所還沒有電話，就是市區有線電話也很少，市局也沒有設置專門的110報警服務機構。如果有案件發生，或者需要報警求助，主要靠當事人親自到就近的公安部門面對面口頭反映。

春節期間，派出所的工作主要以防范為主。年前輪班調休時，我們就下村走訪，排查不安定因素。除夕晚上，我們還要求村干部安排村里的積極分子夜間巡邏。

大年初一早上，夜幕還沒有退去，天空的星星還在寒風中眨巴著眼睛，“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已經在半空中炸響了。農村有正月初一安神祭祀的傳統，鞭炮聲從凌晨四五點鐘開始一直持續到上午八九點鐘。

那時農村的春節十分熱鬧，很少有案事件發生。自古以來，中國春節有三大禁忌，其中之一就是不能吵架，因為吵架會把一年的好運趕走。這樣一來，派出所值班民警就輕松很多。作為基層派出所在崗民警，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和家人團聚。

時光荏苒，一晃三十年過去了，如今的派出所早已舊貌換新顏，交通工具已經不是阻擋基層工作的問題了，通信工具也實現了現代化，片警的工作模式也發生了很多變化。而那些往事也成了塵封的歷史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