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生

野 喬

萬物生

為孤零零的人間，夜晚準備了月亮

為迎接不合時宜的雨，鄉親們準備了河灘

紅衣姑娘準備了牧場，她有牧群

為屈原問過的天，不再荒涼

羅平、門源、漢中，準備了油菜花

唯獨雪，不用準備，父親已頂了多年

坐空山

這里的山太苦，只長黃蒿、野菊、串子蓮

鷹，能頂起蒼天，大雪山一樣悲壯

也善于面對大地，空水空地的一塊古銅

在祁連，很多事物經不起推敲

黑河的離去，黃土高原的深沉

還有戈壁灘的落日

我會回到這片土地，荒涼作伴

牧群是祁連的魂魄，當你突然看到

它們不是趕往阿柔

它們已從狼渡灘，趕場回來

月光調

雪融水的方向和公路一致，悲壯婉轉

鷹，丈量祁連的高度，因此，蒼天變高

萬花盛開，大地承受不住，因此低了一尺

又下了一夜的雪，讓蒼涼的黃河，莊嚴起來

高大娘跳井濺起的水花

是塵世為她開的最后一場花事

古井，通了人性，月光，徹夜無眠

長風辭

一千里祁連，一千里荒蕪

烈風，從來沒有走出過這片大地

柔軟起來，繁花盛開，麥浪流動

倔強起來，吹皺大地，荒蕪塵世

在這里，有太多獨一無二的事物

高處，李白吟誦過的月亮

低處，給供銷社咀嚼過糧食的磨盤

還有祁連的魂魄，牧群

疏勒南山的白雪不再孤獨

落日頌

祁連縣的雨，擾亂了蜂的節奏

養蜂人，也在公路兩邊消失

像極了長情的人，跟了我一路

我們同時抵達野牛溝

灰土變成紅土，白牦牛變成黑牛

落日，在托來山上空，變成一面唐朝的銅鏡

銅鏡很大，裝下了高原、冰川、沙漠、雪地

銅鏡很小，裝不下，塵世的荒寂和悲苦

葬花吟

大地為她開了最后一場花

從大雪山到疏勒河

柔軟的花，融化她的倔強

厚重的花，撫平她的悲傷

身后的大雪山，是神山

許多難言之隱，到這里，都能找到答案

花在這岸開，人間有靈性

花在對岸落，塵世荒蕪將至

她，定是很好的人，繁花才趕來相送

懷 念

黃土高原是鑲嵌在大地上的傷疤

渭河能通人性，夏急冬緩

這里的落日，會讓你噙滿淚水

這里的河流，流經世間荒蕪

這里的村莊和人，多像人間的補丁

你問我，為什么喜歡這里，我不回答

你能從我眼里，看到祁連，和土黃色的落日

從淚水里，看到行走了五千年的河西走廊

黃土辭

一千里長風，一千里荒蕪

拉卜楞寺的鐘聲，是行走在人間的悲涼

幾碾發亮的磨盤，給哪個供銷社

咀嚼過糧食，老人也記不清

大地，是凝固了的波浪，從腳下流向遠方

這里有狠心的騰格里沙漠、巴丹沙漠

它們能吞下夕陽

在烏鞘嶺

有人問，眾神和塵世代表什么

我說，你去看看寺廟和村莊，就理解了

這里的人，對高處的事物充滿敬畏

寺廟修在山上，鷹住在山上

鄉親們渴望的雪融水也源自山頂

這些年，它們消失得太快，真怕故鄉也消失

我會想，它們住那么高，天空都容不下

托來山的風

草是黃色的，土是褐色、白色的

托來山背負著四十萬平方公里的天空

風在這里沒有停過，像這里的人守著村莊

他們對風的理解，是一種叨擾

把舊磨盤吹得發白，吹散了下雨的云

吹薄了屋頂的青脊瓦

吹得塵世間只剩下風，流浪在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