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昆侖山

郭旭升

在昆侖山

你只管行走和歌唱

在這里你會遇到無數個自己

你看見月光讓雪域瞬息透亮

風彈撥猩紅的火焰

即使那團火擊濺起發燙的琥珀

所有的寂靜、夢幻和疼痛

在命運深處曲折并舒張

所有的沙礫、箭簇和骷髏

從昏暗的記憶中涌現

然后以維度裂變的速度墜落

即使歌聲驅散巨大的虛無

你依舊能夠看見陽光綻放

核質以光速撞碎分子

就像浩瀚星群散裂成波光粼粼的貝殼

你目睹豹尾虎齒的女王仰天長嘯

族人們腳踩熾熱的云彩跳舞

是誰將古老的機緣道破

直到昆玉像乳汁一樣飽滿

直到歲月的冰晶融成清泉

古老的生命會將歲月之矛

交付給無休的戕伐

諾木洪之夜

諸神的子民將尸骨埋葬在戈壁

將記憶栽種在寂靜深處

將命運同希望牢牢拴在一起

風不斷穿梭于大地嶙峋的脊骨

搬運人間的悲歡冷暖

億萬顆鮮紅的枸杞選擇在黑暗中

像星辰一樣整齊地排布

并在起風時，輕輕搖晃

人們圍繞著篝火跳舞

歡快地踢踏牛皮靴

并在無數個夜晚等待月光顫動

之后便會聽到整個山川

幽暗犀利地呼吸，發出回響

像風干的駱駝蓬簌簌流淚

像沙礫洶涌地撕咬與交媾

像經幡誦念唵嘛呢叭咪吽

巨大而冰冷的夜讓人膽寒

也讓吶喊聲滾燙

風在高處

曠遠的風是歲月的修辭

是命運的啞謎和月光的契約

是一筆一筆描畫唐卡時的平靜氣息

是一刀一刀剔刻肉身的光陰

風在高處，吹向遠處的峰巒

火焰顫栗，時光沉睡

風在高處，吹向未知的寂靜

河流將心事隱匿于孤獨的月亮

風在高處，吹向命運的裂痕

撕碎光，熄滅雪，凝成琥珀

聽，雪落下的聲音

而月光是羞澀的夢境和清脆的玉鳴

你看見雪空空蕩蕩地飄落，世間空空蕩蕩

吶喊空空蕩蕩。所有雪花成為寂靜的韻母

成為風的影子和牦牛粗重的鼻息

成為滄桑的神情和遺忘的靈魂

成為塵埃，成為虛無的色彩和聲音

光在修正歲月的紋理和線條

雪釀制雪，野性發酵野性

即使描繪近乎虛無的幻象

也依舊能夠剔刻所有的苦難、陰郁和孤獨

也照樣拓印火焰的腰身和古老的詞語

像無數星辰匯聚成命運的河流

像無數經咒悲鳴地頌念

氤氳的、溫潤的、近乎玉質的音節響動

像曠遠的沉默回應呼喚

像漂泊的游子葉落歸根

火 焰

喂養火焰以寂靜

喂養火焰以憂郁

喂養火焰以慈悲

總有繁茂的記憶化作

暗淡的灰燼

就在火焰啃噬蜜蠟微微喘息時

就在火焰重述秘密輕輕搖曳時

就在火焰反噬火焰漸漸蜷臥時

你看到夜幕像清亮的泉水

緩慢地從地平線開始蔓延

掠過雪峰，掠過河流，掠過星辰

一瞬間超出真實

一瞬間超出本我

一瞬間法相莊嚴

放眼星辰深處

深夜，獨坐窗前看著夜空

看著靜謐、幽暗的黑色穹宇

我在想宇宙的盡頭

是否也有一雙眼睛同樣望著夜空

望著綴滿極光、星云、螺旋的未知世界

星辰的深處，時空亂流，輻射風暴

不同磁極、磁場、磁層搏斗、戀愛、彼此加持

彗星、行星、恒星在追逐、游戲、偶爾碰撞

蟲洞、暗物質、精神力，一切奧義靜釀成謎

放眼星辰深處，地球變得很小很小

人類不過是宇宙中一粒極小的齏塵

小到接近于烏有

星空深邃，宇宙浩渺

而凝視夜空的目光

卻可以穿過太陽系、奧爾特云、銀河系……

穿過可觀測宇宙的邊界

與宇宙盡頭的目光深情對視